自从上次陈章筹粮失败，周道便开始注意粮食问题。这段时间来，对于各地的灾情和粮食收入情况，他是非常在意，也着意收集这些信息。刚好也有一个想法要对陆康说明。

　　陆康一听，也来了兴趣：“哦？没想到你竟对此事如此上心？那你说说，你有何想法？”这个话题，显然比刚才那个话题对他更有吸引力。

　　周道想了想，道：“近几年来，光和二年和五年，均有大疫肆虐，特别是去年，中原疫情猛烈，根本无法控制，致使百姓病死者无数，而其最直接的影响，便是各地水利失修，耕种不及。去年和今年，又发生大旱。初步估计，这两年的收成，最多相当于正常年景的七成。而旱情严重者，首推冀州和豫州青州三地。”

　　陆康吸了一口气，七成？当前的大汉人口近千万，而全国粮食生产已然有些跟不上了，每年均有大批饥馑之流民四处辗转。若再减三成收成，岂不是又有几百万人将衣食无着？几百万啊！饥饿的几百万啊，若有人登高一呼，不知这天下将会乱成什么样子。他脸色苍白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冀州豫州青州三地，明年青黄不接之时，必有大乱！我们和青州之间有徐州缓冲，可能受此方面威胁小一些。冀州虽隔着黄河，可难保大批难民不流入豫州，从而加重豫州灾情。而豫州……”周道说到这里，顿住了。

　　陆康和申屠慧心中都是一紧。他们知道这个世道越来越乱，越来越不太平，可总不知道那突如其来的灾难会从什么地方爆发。经周道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

　　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些灾祸的发生。朝廷的邸报并没有太多的隐瞒。但是，他们得到的消息是不完整的。因为，邸报上，并没有对灾情的评估。

　　几百万啊，几百万的灾民，几百万的流民，凭他们怎能解决？

　　上奏朝廷？几乎可以肯定，那些大佬们不过是以“毫无来由的凭空猜测”的借口打发了事，甚至“危言耸听祸乱人心”的罪名将他们革职查办。

　　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

　　很简单的一笔账，计算豫州灾民有五分之一逃至庐江，至少有二十万之众。按照赈灾标准，每人每天半斤粮食，二十万人每天的赈灾粮就需要一千担。一个月呢？三万担！即便及时下种春耕，也需半年时间才有收成。半年，近二十万担！

　　庐江的土地，和其他地方差不多，几乎都在世家大族手中。他们绝不会同意拿出那么多粮食用于赈灾的。这些饥寒交迫的流民，死多死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并且，他们还可以趁机将租赋上调。

　　就算暂时拿出一部分，可这二十万人并无土地，接下来又怎么安排？这些人长期留在庐江地面上，一个不好，便是一场灾难。仅是这些灾民倒还罢了，如果将庐江本地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也裹挟起来，这就会出大问题了。

　　实话说，太平道的威胁，陆康确实感到担忧，此前他却并不认为会对庐江造成多大的破坏。庐江世家多如繁星，每个世家豢养的私兵，真正集结起来，至少数万之众。太平道众对庐江的影响，最多只是劫掠一番。

　　现在，别看全国各地大多地方风平浪静，可明眼人都知道，现在的情况就是早已干透的柴禾，一点火星，便可四处燃烧起来。如果真如周道所说的豫州灾变，那就真的难以控制了。

　　太平道众只是一个引子，若是让这些流民乱起来，那就成燎原之势了！

　　“这却怎生是好！这却怎生是好！”

　　陆康双手成拳，微微颤抖着，在大厅中疾步转圈，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申屠慧却似有所悟，他看向周道：“子瑧公子既然知晓此中情形，定然有所思量。可否说出一听？”

　　陆康猛地停下，转身看向周道，一脸希冀之色。是啊，这小子既然很早对这些事开始调查，应该有一些应对之策吧？

　　“或许，半年之后，我们可以征集到数十万担粮食。只是……”周道小心翼翼的说道。

　　陆康惊呼：“你说什么？半年之内？”

　　半年之内，也就是明年四月左右。那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就是周道所说的灾变初起的时候。如果有三五十万担粮食，那，灾民之事，就基本能安定下来，不至于四处作乱了。

　　“没错。”周道轻声道，“不过，需要元聪先生出面才行。”

　　“我？”申屠慧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事。指着自己的鼻子，很是疑惑。

　　周道笑道：“此事，非你不可。”

　　陆康脸上带着哀婉，对申屠慧请求道：“元聪，你且别急，听子瑧说完。”

　　周道指向西方：“据我所知，自从徐孟玉任荆州刺史以来，极力惩治贪腐，剿灭贼寇，教化民风。且近年来风调雨顺，荆州田地丰熟，颇有积累。然其地少铁，少盐，如能以我庐江之盐铁为货，换取粮食，应该问题不大。”

　　申屠慧疑惑的问道：“那……这事又为何非我出面不可？”

　　荆州土地，大部在士绅手中，世家粮食储存极大，而官府留存不会太多。作为洛阳主要的粮食供应地，官府也不会拿出那么多粮食来交换的。因此，要从荆州换得粮食，只能向世家购买。但这些世家看重者，钱财并非第一，盐铁才是他们最为在意的。因为，由荆州而上南阳或洛阳，都是缺乏盐铁的。只要手中有了盐铁两物，他们便可赚取大量利润。

　　盐铁这两种货物，国家现在虽然并未控制，但大宗的进出，势必引起官府的注意。特别是精铁。若没有官府之间的沟通，引起官府的稽查，虽不说影响大局，也必然耗费更多的人力精力，更重要的是耽搁时间。沟通荆州官府这个任务，自然是官府出面好一些。

　　听周道这番解释后，陆康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申屠慧朗声笑道：“你吓我一跳！还以为要做什么不轨之事呢。原来如此。若能对庐江局势有所帮助，某自当不避。愿听从使君差遣！”

　　陆康点点头，叹道：“想不到，我这太守真是无用啊。远不能查祸端，近不能解时困。子瑧之法，甚为可行。我这便调动府库钱币，元聪全力承办此事。”

　　周道笑了：“老师倒是个急性子。不过……我有一个想法，不知老师可否应允？”

　　陆康道：“你又要出什么歪点子？”

　　周道叫屈道：“老师冤枉我啊。我什么时候不是诚心正意的？”

　　陆康笑道：“呵呵，你小子……说吧，什么想法？”

　　“我是想，这些钱呢，不用官府出。我想，官府所余现钱，恐怕也没多少。这笔钱，完全由我来出。待来年流民涌入庐江，稍加整顿后，由官府出面将之全部押解至江南。可否？”周道问道。

　　这个世界，最缺少的是什么？

　　是人口！

　　这是周道来到庐江不久之后便想到的问题。

　　但是，这个事实，却并不为这个世界的人真正了解。

　　这其中有很多原因，最为重要的就两个：

　　一个是，中原的土地，都基本开垦完毕，世家大族占据着绝大多数土地，也拥有大量的农夫。这些土地的产出是有限的。如果任由人口增加，必然导致入不敷出。维持较少的人口，才能维持较为稳定的社会结构。这也是那些世家豪族们任由小灾小乱频发的一个主要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这个时代都是农耕为主，工商业只是末流，开采及制造业，占整个社会经济活动的比例是极小的。因此，这些在后世吸纳了大量劳动人口的产业，现在不过是农业的补充，规模极小，从业人员也是极为有限。

　　比如江南，在那些世家子弟眼中，不过是蛮荒之地，穷山恶水，山岭阻隔，瘴气横行，民风剽悍而不易驯服。谁有兴趣去江南开发？但是，周道清楚，华夏之大，物产之盛，并未为这个世界的人所知晓。江南才是真正的粮仓，也拥有庞大的矿藏储备。

　　而且，太多的矿产埋在地下等待开发，太多的商品需要制造和流通。这些，没有大量的人力，是根本没法开展的。

　　他不想说服这个世界。包括他的老师陆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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