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刚吃过晚饭,便有申屠慧来访。
稍稍寒暄坐定,申屠慧便似笑非笑的看着周道,问道:“这徐家的事已毕,不知子瑧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元聪先生这是何意?”
申屠慧抚这长须,问道:“你那锻造坊数千担农具兵器的,送往江南?还是送到……”
周道知道自己瞒不过申屠慧的眼睛。便将自己开发岭南的计划和盘托出。
申屠慧大惊。他知道周道这段时间来肯定在布局一件大事,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一件事。想了想,才有些迟疑的问道:“这事……使君是否知晓?”
周道摇摇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并非他不相信老师陆康,而是兹事体大,稍有不慎,必然引起震动。毕竟,私下啸聚那么多人,远超世家私兵之编制,于法于理,似乎都说不过去。
“可是,这么大的事……也真亏你想得出来!”申屠慧感叹道。
周道苦笑道:“你我皆知,乱世在即,中原之地,概无幸免。若不能保证充足的粮食供应,恐怕这天下黎民不知几人幸存。吾不忍见遍地白骨,是以,只能冒险一试。”
申屠慧起身,郑重的躬身一礼,道:“公子宅心仁厚,忧国忧民,慧不及也!”
周道扶起申屠慧身子,道:“此事,必瞒不过众人之眼。如有必要,还望元聪先生代为遮掩一二。”
申屠慧道:“这是自然。若有人问起,我当以备战江东山越人之乱为由遮掩过去。不过……子瑧公子,有一事某甚为疑惑,能否求教于公子?”
周道笑道:“元聪先生但说无妨。求教之言,先生万勿再言。”
申屠慧道:“你托陈叔宝制作大量农具兵器,之前那部分已经全部运往岭南,但……现在仍未有停息的迹象。难道你还有其他的安排?”
周道其实大概知道他要问什么,也不推辞,起身画了一张地图,对申屠慧道:“元聪先生,可知这是哪里?”
“这……”饶是申屠慧见多识广,看到这张图,也是一头雾水。
周道指着地图介绍道:“这里三面环海,北部多山而矿藏丰富,南部地势低平适合农耕。其地的铁器,与我中原之地,实在伯仲之间,甚至稍有胜出。然,此地之人,并未见过上国天威,自诩宇内无敌,经常挑起纷争。是以,我下一步便是收复此地永世为我所用。”
申屠慧迟疑的问道:“子瑧公子,这却是何地?为何我闻所未闻?”
“乐浪以南。”
“乐浪……以南?”申屠慧讶然。
周道所说的乐浪,后世有一个名称,朝鲜。乐浪以南,二十世纪之后的华夏人几乎无人不知。这便是三韩之地,也即后世的朝鲜半岛!
当前的乐浪郡加上玄菟郡代管的丸都城,只覆盖了大同江以北地区,大同江以南,分成了数十个小国,而以三韩为大。所谓三韩,也不过是指马韩、辰韩和弁韩三个稍大一点的诸侯。说国家,太抬举他们了。
本来,中原地区的华夏民族并未太过在意这些蕞尔小国。但从隋唐开始,这些鸟人便屡次兴风作浪,觊觎中原领土。隋朝之所以那么快土崩瓦解,正是远征高丽所至。
到了天可汗唐太宗李世民时期,也数次征伐这个实力不强而野心却极度膨胀的地方,搞得民间一片怨声载道。
更可恨者,到了后世,国小而不怀德,首鼠两端不说,还偷抢中原文化,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这让周道如吃了苍蝇一般。而今,自己也不想在中原掺和历史,便决意在这种边陲之地猥琐发育。反正,这里有大量的铁矿和大块的平地,且三面临海,足够自己吃个饱。
更何况,那附近,还有一个他不得不去的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他是必须兴兵灭国的!立足江东,那不过是自保手段。而对这个岛国,则必须灭其国焚其室毁其家断其根!只是,灭国之役,必须准备妥帖,一战而定,不留任何隐患。因此,他才必须尽一切可能壮大自己。
申屠慧如梦方醒。是啊,中原大乱,诸侯各自征伐,何必趟这股浑水呢?偏安一隅,虽然不是那么好听,但,总比成天提心吊胆好得多吧。
申屠慧满腹心事的告辞了。
他并非像他祖先一样愚忠。对于这个世道,他早已心死了。世家大族肆无忌惮的巧取豪夺,外戚宦官之间无休止的明争暗斗,十年九灾的天道警示,他知道,这汉家天下,早已千疮百孔行将就木。
虽然在太守陆康手下任职,也算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其实,用周道的话说,不过是修修补补而已。他自知改变不了局面,也改变不了汉家的命运。之前的几十年,虽然一直在寻觅自己的道,可是,迄今为止,他还是一无所获无所适从。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他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也为真正的士人感到悲哀,更为这天下万民感到悲哀。很多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意义。
但是,这个堪堪才十五岁的周道,却告诉了他另一种方式。
这种方式,并不一定就是他孜孜追求的答案。这种方式虽然并非整个天下人都能受益,但却能在很大程度上给与相当一部分人与安宁,能够更大限度的解决混乱局面下一些人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
这又何尝不是很好的选择?
只是,当这种思路从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这让申屠慧感觉到某种不真实。
难道,他真的得到了仙人的传授?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申屠慧知道,周道身上那种并不悲天悯人却在无意中散发着人性光辉的气质,正是这天下最为缺乏的。
小子,我期待你给我更多的惊喜!
申屠慧笑了。这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要是陆康看见了他这笑容,决计会惊掉下巴。
最近,陆康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他一直关注着太平道之事,发现进来活动愈发频发,心头也是愈发紧迫。大乱一起,他所治下的庐江,亦必不能幸免,必将尸横遍野,民不聊生。那样的话,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呃……自己这个学生,这段时很少来他府中请益学问了。究竟在干什么?
他不大会认为周道是偷懒,更不会认为周道开始恃才傲物。周道之所以不来他这里,肯定是有其他原因。想了想,叫来随从,让去通知周道前来。
随从刚走,申屠慧便走了进来。
“元聪,你来得正好。”虽然徐家勾结山越人之事他交给了申屠慧。可他并未完全放下,一直关注着整个事件的发展。得知今天城内又有新的消息传出,便想找来申屠慧问上一问。可巧,申屠慧竟自来了。
申屠慧笑道:“其实……这里面,你的学生比我知道更多。何不找他问个明白?”
陆康满脸疑惑。可任凭他怎么追问,申屠慧始终只是报以微笑。
好在没多久,随从来报,周道已经到了府上。陆康忙让其通知周道进来。
见礼之后,周道还未坐定,陆康便问道:“子瑧,近日来你似乎很是忙碌啊?”
“对不住老师,学生……”
“少啰嗦,徐家怎么回事?”陆康很是直接。
周道只得将整件事一一道来。陆康只是听着,却是一脸沉静。及至听完后,也没有一丝波澜。这事,其实和他推测的差不多。只是听说徐家从韩家得到三亿多的钱财,也有些忍俊不禁。
“就这些?”陆康不信。
周道顿了顿,道:“回老师,秋收已过,学生近日通过各个渠道计算天下粮食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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