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梁勇满脸的惊恐，杨威却依然平静。

　　伸出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别这么震惊。

　　“能不震惊吗？搞不好，那是要掉脑袋的啊。杨总，别的什么我都不反对，可这事情，绝对不成！除非能有政策支持。要不然，即使我们敢卖，也绝对不会有人敢买的。”

　　梁勇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岗位，不干销售了。

　　杨威这可已经不只是胆子大的问题了。

　　到时候万一来个“资本主义复辟”，百口莫辩。

　　“我这也只是跟你商量一下。虽然说未来最大的客户是那些有着短距离运输跟载人需求的个体户，目前还是公家单位嘛。”

　　当杨威听到“资本主义复辟”后，愣了好一阵。

　　这个名词，这几年他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

　　经过梁勇的提醒，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改革开放刚开始，一切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可有些水深的区域，是去不得的。水性再好，都可能被淹死。

　　目前改革开放刚开始没有多久，市场经济刚开始起步。

　　姓资姓社的争论尚未开始。

　　不过，167厂的微面一旦销售给个人，最终会造成什么结果，谁都想不到。

　　“拉货比不得轻卡，载客比不得小巴跟中巴……”

　　梁勇提醒杨威，满脸的拒绝。

　　他是真的不想去卖什么车。

　　宏光微面，虽然是车，可终究是比不得轿车的，对于那些需要用车的公司来说，这种车，无法体现老板的身份跟社会地位。

　　“如果是轿车，销量很大。在沿海地区，很多公司用车需求很大，可他们搞不到批文跟外汇买进口车，所以那边都是通过其他的渠道搞车……”

　　梁勇在花都那边待了一段时间，对于情况倒是了解。

　　他提出的情况，在沿海地区确实存在。

　　无论是外资公司，还是沿海地区的本土公司，公司在运营过程中，对于车辆的需求都很大。

　　即使是外资公司进入大陆，也只能拿到少量轿车的批文，毕竟从国外进口轿车，需要大量的外汇。目前全国最缺的就是外汇了，引进技术跟设备都不够呢。

　　“情况我知道，所以我才希望销售公司也能负担宏光微面的销售。既然是贸易公司，就不能单纯地只做一种产品，人员这块，我会让西南局帮忙调配一批人员……”

　　杨威看着梁勇，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手里要是有人可用，哪里至于如此？

　　梁勇看着杨威不耐烦的神态，脸上表情更加难看：“杨总，我对这个真不熟悉，要不，您还是换个人？我怕到时候销售业绩太差，影响所里的发展……”

　　不是他不把杨威说的当回事，不感激杨威的知遇之恩。

　　杨威准备出售给私人的提议，吓着他了。

　　这种事情，真的不能干。

　　到时候不只是他自己会受到影响，杨威甚至整个红星所、西南局都会受到影响。

　　“他真的这样说的？”

　　梁昊看着梁勇，眉头拧到了一起，“167厂跟咱们可没有多大的关系，他为了167厂的业务，啥后果都不顾了？不应该啊！”

　　哪怕之前陈志强当着众人的面威胁过梁昊，如果不能做到无条件支持杨威，就让他这个所长下课。

　　梁勇说的事情，后果太过严重。

　　“杨总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梁勇点头。

　　他没法反对杨威，索性就来找梁昊，希望梁昊等人劝说杨威改变主意，“如果要这样销售，除非能从更高级部门获得政策支持。即使销售方面能有政策支持，可购买方面没有政策支持也是白搭。这涉及太多了……”

　　梁勇负责销售的时间并不是太长，可他对这些方面的感觉还是非常敏锐的。

　　这基本上涉及到国家政策了。

　　“先不着急，这事情我也做不了主。”

　　梁昊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才对梁勇吩咐着。

　　等梁勇走了后，梁昊点上烟，又思索了好一阵，没有找韩远山、苗志杰等所里的高层领导一起开会讨论。

　　汽车销售是167厂的事情，跟红星所没有关系。

　　按理，红星所根本就不用管。

　　杨威要多管闲事，梁昊也不好直接反对，为了避免跟杨威因为意见分歧产生矛盾，索性，他就直接拨通了陈志强的电话，把情况做了简单的汇报。

　　这阵子，陈志强也开始为167厂微型面包车的销量而发愁。

　　“怎么样？还是没有订单吗？”

　　看着进办公室的新秘书姚发忠，陈志强满脸希冀地问道。

　　姚发忠摇头，“陈局，咱们联系了不少县城的运输队，大部分都觉得167厂的微型面包车价格太高了。5吨东风卡车现在价格也不过22000左右。即使少量表现出兴趣的……”

　　“表现出兴趣的怎么了？”

　　陈志强见姚发忠说一半，没好气地盯着他。

　　MMP！

　　这秘书不靠谱啊，在领导面前说话都还打埋伏，吊人胃口？

　　“他们提出让咱们提供贷款。”

　　“啥玩意儿？做梦呢！狗曰的，咱们要是有足够的贷款，直接往全国各大城市里多投入一些出租车，哪里还有他们的事情！”

　　陈志强暴跳如雷。

　　那些狗曰的，怕不是对宏光微面感兴趣，而是想要搞到贷款。

　　看着陈志强暴走，不到三十岁的要发忠也不搭话，就这样默默地等着陈志强平静下来。

　　他原本是西南局秘书办的秘书，在董成离开后，才被专门调到陈志强身边担任陈志强的专职秘书。

　　上任之初，就得到了董成的交代，平时也没少跟董成一起喝酒，很了解局长的处事风格。

　　“铃~”

　　办公桌上的电话声响起。

　　在陈志强伸手接电话前，姚发忠默默地退出了陈志强的办公室。

　　“喂……啥玩意儿？他这不是瞎几把搞么！先等着，我马上过来找他！”

　　陈志强听梁昊说杨威准备把车销售给私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又惊又怒。

　　狗曰的，胆子太肥了。

　　之前把部队都没有装备的先进武器出口，连生产技术也给卖出去，杨威的理由是不卖出去没钱开发更先进的技术，上面见木已成舟，加上确实没有钱拨付，索性就默认了。

　　眼前这事跟出口先进武器装备是两码事啊！

　　要犯错！

　　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小姚，你马上给后勤打电话，让他们安排一辆车，咱们立即去红星所一趟！赶紧的！”

　　放下电话，陈志强就对着门外大声喊道。

　　姚发忠愣神片刻，从来没想到陈志强会如此急切跟紧张，也没给后勤处打电话，而是直接拨通了司机值班室的电话，让他们安排一辆车，马上来办公楼下接陈志强。

　　吩咐完后，还可以强调了一遍立刻。

　　放下电话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刚走到门口，陈志强也已经出来了。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一辆212吉普就到了。

　　火急火燎地赶到红星所，陈志强没有急着去找杨威，而是先找了梁昊。

　　“……陈局，情况就是这样的。不是我不支持他，而是这事情影响太大，后果太严重……”

　　梁昊一脸严肃。

　　“确实，这事情不行！这小子胆子太大了。现在他还没有推动这事情吧？”

　　陈志强脸上同样严肃无比，转而担忧地询问梁昊。

　　这样的事情，可不能传出去。

　　杨威现在的身份，可跟普通干部职工不同，能影响的不只是西南局下属的相关单位。

　　“上午他找梁勇，梁勇被吓到了，当即来找我，我就向您汇报了。理论上讲，目前没有其他人知道。”

　　梁昊的话，让陈志强的紧张略微放松了一点。

　　没传出去就好。

　　一旁的姚发忠，听得嘴角接连抽搐。

　　他顿时后悔为什么来之前不找个理由，拒绝跟着陈志强来这里。

　　不过心中也是被杨威给震惊到了：那个比自己还年轻好几岁的技术大牛，胆子究竟有多肥？

　　很快，陈志强、梁昊、梁勇就坐在了杨威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了，姚发忠被陈局长安排守在杨威办公室门外，不准别人靠近。

　　办公室的气氛，在几人进入后，顿时就变得紧张起来。

　　杨威看着眼前紧张无比的三人，哭笑不得。

　　不就是提了一嘴，至于这么紧张？

　　虽然现在确实没有政策支持，可只是提议，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吧。

　　杨威根本就没意识到一旦这样的口子拉开，最终所会产生的各种影响跟后果。

　　“诸位，真心没有这么紧张。虽然我提议了这个，哪怕真的是卖给目标客户，也是可以绕开的，不会有任何严重后果……”

　　“不会有任何严重后果？”

　　陈志强被气得直哆嗦，站起来伸出手指，怒指着杨威：“你可知道这种事情，碰都不能碰？”

　　“是啊，杨威，之前刮风的时候你还小，可你在70年就进了大学，应该也了解过这些……”

　　梁昊看着杨威，语气严厉。

　　在他们看来，杨威不应该犯如此错误的。

　　“我了解过。你们先听我把方案说完。”

　　杨威无奈。

　　虽然一开始提出来卖给私人的时候没有想过会影响什么后果，当梁勇提醒了他后，杨威认真思索了，发现其实很容易就能规避开，不仅不会有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让汽车进入私人家庭的时间提前十多年。

　　“你能有什么方案？小子，我给你说，其他事情都可以容许你胡闹，这事情绝对不行！你赶紧给我打消这想法。”

　　陈志强严厉地斥责杨威。

　　杨威没好气地瞪了一旁的梁勇一眼：竖子不足与谋！

　　梁勇则是撇撇嘴，根本就不看杨威：特么的你要作死，别带上小爷一起，小爷马上要当爹的人，得稳妥。

　　“唉，要是没有可靠的方案，我怎么会提出来。现在167厂的车如果卖不出去，仅仅靠着当出租车，能有多大的需求？”

　　杨威叹了口气，开始向几人介绍着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