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局走了？”

　　杨威再见到胡志清跟肖明元几人时，发现没有看着陈志强跟董成，倒也不意外，只是随口问道。

　　“杨总，多亏了您，要不然，咱们也没办法往新技术上投入那么多的费用。”

　　胡志清一脸感激地看着杨威。

　　“是啊，局里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咱们也不是不为局里考虑，实在是技术太过落后。456厂那边也缺经费……哟要是没有足够的经费，我们双方合作成立的汽车技术研发中心就搞不起来。”

　　“行了，没有必要这样见外。技术才是市场竞争的核心，进口车一辆好几十万，虽说关税高，可人家的技术，确实不是咱们目前能比的。我希望贵厂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杨威打断了两人习惯性的夸赞。

　　“那是……”

　　“当然……”

　　“厂里的销售科这边，也需要做文章的。虽然刚开始生产的车子有几大城市的出租车公司订购，可出租车公司能消耗的数量有限，局里也不可能无休止地往出租车公司垫付资金。仅仅是前期三座城市各投入40辆，这已经是超过300万的经费，不能什么都等着局里……”

　　杨威在两人刚开口的时候，就继续说道。

　　销售是关键。

　　167厂能这么快造出车，本就出乎了杨威的意料。

　　到了这边了解实情后才知道原因。

　　脉动式生产线虽然比不得国际上那些汽车巨头们的专用汽车流水线生产方式，可规模也是不小。

　　一旦开足马力生产，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车辆，销售就是问题。

　　定价25800的车，虽然毛利润将近10000块，杨威先要求划拨超过毛利润的五分之一作为技术研发经费，纯利润就变得更少。

　　不可能采用后世那种代理销售的模式。

　　即使成立自己的销售公司，那也会让成本直线上升。

　　刚开始起步，需要投入的太多。

　　整个西南局任何单位都没有底子，扛不住。

　　“杨总，咱们目前在考虑这问题……可现在也没法按照之前讨论的，根据订单生产……等到流水线投入生产，那时候……”

　　肖明元见杨威提销售的事情，不由苦着脸。

　　在他们看来，每个月1200辆的产能虽然值得骄傲跟自豪，可如果卖不出去，这庞大的产能，将会是整个167厂最大的问题。

　　“先看看吧，脉动生产线要达到1200辆的产能，那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前期能稳定到500辆的月产量，也需要半年后。再说了，咱们现在是为了后续的车型做准备。轿车要开发出来，可没有这个容易。”

　　杨威拍了拍额头。

　　很多方案都是现成的，可不一定能直接拿来用。

　　别的不说，仅仅是私人拥有汽车这事情，就没有政策支撑，也不会有私人去冒险干这样的事情：领导干部用车都严格按级别赔给，县团级干部也只能使用吉普车而不能使用轿车。私人拥有汽车，更是天荒夜谭的事情！

　　全国范围内，一万人中，也不会有一个人敢想象自己拥有一辆私人汽车。

　　不仅是国家政策的限制，更因为收入问题：普通工薪阶层月收入不过三四十块钱，如何买得起价格是国际价格两三倍的轿车？

　　不吃不喝一辈子也不行。

　　宏光属于微型面包车，不适合公务用车。

　　功能定位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短距离的载客载货。

　　从一开始杨威提出造车，为了尽快造出来，推向市场，直接就是能省的都省掉，用低价快速占领市场。

　　改革开放开始后，公务车的级别开始松动，没有之前那么严格。

　　国产轿车在经济发展跟对外交往过程中，有些不符合使用需求：红旗那是省部级以上高级领导用车；沪市生产的上海牌轿车已经落后、北京吉普更是不适合商务接待……

　　在如此情况下，以丰田皇冠为代表的日系车通过合法、不合法的渠道，大量涌入华夏市场，并且会在85年的时候达到巅峰。

　　短短两三年时间内，进口车耗费的外汇，达到30年内全国汽车工业总投资的两倍多！

　　现在国内汽车工业已经开始强烈要求发展本国自己的汽车工业，在得到最高层批示“轿车可以合资”后，首都吉普、沪市大众、花都标致三家合资汽车厂逐渐建立。

　　如果在三家合资汽车厂之前167没法拿出一款能竞争的轿车，对于后续的成长将会非常不利。

　　现如今，国内汽车产业并不发达。

　　根据杨威记忆中的数据，81年全国汽车产量17.5万辆，大部分都是军用。而全国汽车产业中，中型卡车一枝独秀，缺重少轻，轿车几乎一片空白。

　　国产红旗轿车从1958年投产到1994年停产，一共只生产了1500辆；量产的上海牌轿车，产能也仅仅只有一年3000辆……

　　宏光微型面包车，终究不是轿车，而且属于低端用车。

　　在1994年国家公布第一个《汽车产业政策》，鼓励个人购买汽车前，轿车大部分都是属于公务用车。

　　市场如何，杨威很清楚。

　　如果拿不出产品，就没法跟合资汽车甚至是国外进口汽车竞争，连脚都没法在市场站稳。

　　杨威怎么能不操心呢？

　　“你也是，技术跟管理操心也就行了，销售什么的，那是他们的事情啊。总不能什么都由你来操心！”

　　叶婉清看着杨威又开始为167厂的微型面包车销售操心，抱怨不已。

　　根本就不想留在这里。

　　整天杨威忙得飞起，而她却没有什么事情干。

　　她又担心自己回了红星所，杨威又时刻处于工作中，连饭都不好好吃。

　　“这不是我操心，是为红星所培养人才，也是给红星所后续的业务做准备。咱们现在辛苦一点，以后日子也就轻松一些不是？”

　　杨威笑着解释。

　　“要不，把梁勇调过来？让他去卖保温杯，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再说了，你这操心的，咱们所里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干脆直接让梁勇成立代理销售公司……”

　　叶婉清没好气地说道。

　　她本来只是抱怨，结果却发现，杨威此刻已经陷入了思索。

　　难道，自己真的是陷入了误区？

　　自己一心就想着目前的市场环境，觉得不需要建立销售渠道，不仅会增加成本，销售也难以打开局面。

　　现在看来，好像自己的想法有问题。

　　……

　　“啥？杨总，您这叫我回来，就为这个？咱们保温杯目前销售都还没有稳定，尚未打开局面呢。”

　　梁勇万万没想到，杨威专门叫自己回来，不是保温杯在拒绝了为史丹利代工后市场局面尚未打开，订单很少，而是又别出心裁地让自己去卖汽车！

　　闹呢！

　　“保温杯的销售，慢慢来，不着急的。再说了，很快就是广交会，到时候带着产品到那边参展，我想，订单就会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杨威内心尴尬，表面却装出一脸平静。

　　他也清楚这事情有些不地道。

　　不管是西南局还是红星所，都没有合适的销售人员，每次遇到销售上的事情，杨威自然就想到了梁勇。

　　可劲儿地用就是了。

　　“可现在那边才刚开始，人员招聘都还没有完成。”

　　梁勇哭丧着脸。

　　这么短的时间，杨威都给自己换了多少个工作了？

　　地主家的驴，也不能这样用啊。

　　“梁勇啊，我是这样想的，准备成立一个专门的贸易公司，这是之前也给你提过，以销售我们单位以及兄弟单位的民品为主……”

　　杨威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从167厂回来，已经十来天。

　　那边的第二批微型面包车也已经下线，再要不了多长时间，脉动生产线也会开始投入调试状态，产能就会快速提升。

　　让人闹心的是，原本以为会有大量订单涌入，甚至为了买车，客户会在厂门口排着队等待。

　　结果却完全相反。

　　到现在为止，哪怕第二批出粗车已经在蓉城跟昆城投入了运营，同样非常火爆，一炮而红，可并没有吸引来任何一个订车的客户。

　　杨威想了好久，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宏光微面，定位是目前城市里短途拉货载人，给改革开放第一批做生意当小老板的人开发的。

　　现在，私人不允许拥有车辆。

　　作为客运车辆，抛开司机仅仅只能坐6个人，即使超载没人管，一次也是拉不了多少人的，没法跟中巴或是小巴比；载货却又没法跟轻型卡车比。

　　更要命的是，杨威记了起来：今年全国汽车产量达到了24万辆，因为销售情况并不好，后面每年的计划订单将会持续削减，明年，也就是81年，产量将会降低到17.5万辆；82年计划订单更是会降低到只有8万辆！

　　等到82年，载重5吨的东风卡车，价格会直接降低到1.8万。

　　并且还需要由生产厂商提供贷款，赊销给购车单位。

　　如此情况下，自然对销售提出了要求。

　　“这车只能卖给公家啊？”

　　梁勇眉头拧在了一起。

　　之前搞交换机，就是只能跟公家打交道，原以为杨威调自己去卖保温杯，只是跟外国客户打交道，结果又得回来跟公家打交道。

　　“也不一定。这车的最大用户其实是那些做生意的个体户，他们要进货什么的，方便。”

　　杨威摇头。

　　“啥？个人购买车子？我的杨总啊，这可没有政策支持！个人拥有汽车，那是资本主义的东西！”

　　梁勇听到杨威说最大用户是改革开放后涌出的个体户，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涉及到姓资姓社的问题，那可不是小问题。

　　搞不好，要坐牢的。

　　虽然现在改革开放了，政策有一些松动，允许人们做一些小生意了，可杨威提出的这个，绝对没有任何政策支持。

　　谁敢买？

　　到时候出了问题，连卖车的，也同样会被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