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如果农家当政,天下无有公卿贵族,皆是黔首。【求订阅
【听到许子提及昔日孟子“劳心、劳力者”之论时,太子扶苏也是陷入了沉默。】
【作为跟随许子认认真真学习了半年农家思想的太子扶苏,自然也是知道昔日许子弟子陈相与儒家孟子的那场辩论的。】
【同样更是知道,对于孟子那套“劳心、劳力者”的理论之说,许子到底有多么的厌恶。】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今天他继续坚持说孟子那套“劳心、劳力者”理论的话,那么搞不好许子就要~拂袖而去了。】
【而对于许子,太子扶苏还是比较尊敬的。-】
【毕竟在他所知道的诸子百家之中,能够真正不为名、不为利,选择躬身于田-亩。】
【只为天下黔首百姓能够多收一栗一菽的,也就只有农家的许子,以及其门徒子弟了。】
【他自己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的,但是并不妨碍他尊敬能够做到,也愿意去做这样的事情的人。】.
【所以想了想之后,太子扶苏转而道:“许师,可有想过如果农家当政,天下会是什么情况?”】
【觉得刚刚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了的许子,也是重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而后被太子扶苏说的话语引起了兴趣,诧异道:“你说的农家当政是什么意思?”】
【太子扶苏进一步解释道:“就是治理天下的方式,完全按照农家的治国思想来治理。”】
【“比如说,农家提倡‘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那就推行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
【“甚至更进一步,让天下所有人皆是黔首百姓,而无有贵族公卿!”】
【“大家都无尊卑、无上下,没有什么国君、贵族公卿能够凌驾于黔首百姓之上。”】
【“同时,也没有任何的严刑律法能够再约束黔首百姓。”】
【“黔首百姓也不用再供养什么国君、贵族公卿,自己有多少的收成,便能够尽食多少的收成!”】
【“所有人都是自耕自种,自给自足,自得其乐。”】
【“假如天下是这样的运行方式,许师觉得是否可行?”】
【听着太子扶苏的讲述,许行的眸光也是越来越亮,直到最后更是连连点头赞同道:“如此自然可行!”】
【“天下纷争,莫不是因为列国诸侯公卿而起!”】
【“而黔首百姓只求两餐温饱,安稳度日。”】
【“若是无有国君、贵族公卿等贪欲之贼,那么便不会有人为了利益而肆意掀起战争,更不会使得天下的黔首百姓都不得安宁。”】
【“天下的黔首百姓也不用因为各种战争、战乱,从而与自己的亲人好友生离死别。”】
【“而天下黔首不用再供养国君、贵族公卿的话,那么仅仅凭借自己的土地田亩的粮食产出,黔首百姓也足以满足自己一家老小的两餐温饱所需。”】
【“同样无有严刑律法的话,那么天下黔首百姓也不用整天战战兢兢地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触犯了律法,从而遭到严厉的惩罚。”】
【“所有人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地去耕种,然后高高兴兴地收成,一家老小其乐融融,何其幸哉!”】
【“如此,当为农家之大治,天下之大治!”】
【“想来上古三皇五帝之治,亦莫不过如此!”】
【说到最后,许子的脸上更满是笑意。】
【太子扶苏所描述出来的场景,的确可以说是农家治国思想的终极追求了。】
【太子扶苏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接着道:“那么当天下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后续天下又会发生其他什么事情,许师可曾想过?”】
【许子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意,微微凝眉。】
【后续天下又会发生其他什么事情?】
【天下不是已经按照农家的治国思想达成大治了吗?】
【还能发生其他什么事情?】
【看着许子有些茫然的样子,太子扶苏下意识地学着他父王嬴政以往与他对讲的模样,同样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桌案道:“天下虽然在那个时候已经达成了大治。”】
【“但是天下往后,又真的会一直太平无事吗?”】
【“人祸暂且不提,若是发生洪水、干旱、风霜雨雪等自然灾害,使得众多黔首百姓的粮食纷纷歉收,甚至于是绝收的时候。”】
【“这些无以为继的黔首百姓,对于这个天下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他们走投无路,生存不下去的时候,会不会为了求活、求存,而去抢其他黔首百姓的粮食呢?”】
【许子摇了摇头道:“自不可如此,也不当如此!”】
【“自己的庄稼如果歉收、绝收的话,那么他们可以去向其他那些不曾遭遇天灾,粮食丰收的黔首百姓借粮以度过灾年。”】
【“而决不可行劫掠之事,否则如此与禽兽何异!”】
【“同时,那些不曾遭遇天灾,粮食丰收的黔首百姓也应该借粮给那些遭遇了天灾,进而导致自己粮食歉收、绝收的百姓,此乃大义!”】
【太子扶苏点了点头,再进一步道:“那么如果其他的黔首百姓也都遭遇了或大或小的天灾,自家的粮食也仅能够保证自己一家老小活下去,没有余粮可借。”】
【“这个时候,天下黔首百姓又该如何办呢?”】
【“那些已经快要活不下去的黔首百姓,他们是宁愿自己饿死也不行劫掠之举?”】
【“还是为了活下去,而选择劫掠其他的黔首百姓?”】
【“亦或是,为了活下去,人相食?”】
【最后的“人相食”三个字一出,许子当即跳起来道:“怎可如此!人非禽兽,岂能相食!”】
【太子扶苏摇了摇头道:“饥饿之极,人与禽兽又有何异?”】
【“岂不闻《左传·宣公十五年》,宋国黔首百姓易子而食,折骸以爨?”】
【太子扶苏读过很多的史书,至少目前秦国所有能够找到的史书他都读过一遍,并且也都记在了脑海中。】
【而在他读过的史书之中,《左传·宣公十五年》就有记载,楚国将宋国久久围住,不让宋国的黔首百姓出来耕种,更是断绝宋国物资的出入。】
【导致当时宋国的黔首百姓粮食绝收,最后更是困苦到要交换着吃孩子的肉,拿骸骨来当柴烧。】
【最后还是宋王派遣元帅华元单身偷进楚国军营,直入楚国元帅子反的卧室,将子反给劫持住之后,逼得楚军退兵三十里,方才向楚国求和。】
【而在这之后,史书之上就多出了一个词:易子而食。】
【听到太子扶苏举出的例子,许子一愣,而后跌坐在地喃喃道:“那也不该如此。”】
【太子扶苏点了点头,但是依然紧咬不放道:“如若不人相食,那要么挨饿等死,要么劫掠他人。”】
【“面对天灾,黔首百姓总该有一个选择,许师认为该当如何?”】
【许子沉默了良久,方才抬头看着面前的太子扶苏神情复杂道:“如若是我,当不可人相食,亦不可违大义。”】
【换句话说,其他人会如何选择,他不敢保证。】
【他只能够保证自己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他能够做到的就是不去人相食,同时也不为了活命而选择去劫掠他人,哪怕代价是饿死自己。】
【得到答案的太子扶苏也是幽幽一叹,但还是接着说道:“天灾如此,接着说人祸。”】
【“即便中原无有天灾,黔首百姓人人都可以自给自足,不起争端,但是四方蛮夷又能够不入侵中原,不趁机劫掠中原的黔首百姓吗?”】
【许子摇了摇头,四方蛮夷可不知礼,亦不爱民,只懂得蛮横夺取,以力扬威。】
【如果四方蛮夷知道中原黔首百姓的具体情况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会趁机入侵中原、劫掠中原百姓。】
【见许子认同自己所说,太子扶苏接着说道:“如果四方蛮夷企图入侵中原,劫掠中原黔首百姓的话,那黔首百姓又该如何选择?”】
【“是奋起反抗?”】
【“还是逆来顺受?”】
【许子几乎不用思考,便直接答道:“自然是奋起反抗!”】
【区区蛮夷也敢企图入侵中原,劫掠中原黔首百姓,简直是找死。】
【“如果奋起反抗的话,那么黔首百姓能够反抗的了吗?”】
【“毕竟那时,天下所有人都是黔首百姓,人人都自耕自种,自给自足,没有军队。”】
【太子扶苏看着许子疑惑道。】
【许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那就组建军队,迎战蛮夷。”】
【太子扶苏点了点头,继续进一步问道:“如果要组建军队的话,那么充当士卒的那些黔首百姓,他们就无法耕种、自给自足了。”】
【“总不能让他们一边充当将士,一边又要继续耕种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他们一放下武器去耕种,那边的蛮夷就又入侵了。”】
【许子想了想,然后道:“那些充当士卒、防备蛮夷入侵的黔首百姓,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同时也是在保护其他的黔首百姓免受蛮夷的伤害。”】
【“所以其他黔首百姓也理应将自己的一部分粮食收成均出来,提供给那些充当士卒、防备蛮夷入侵的士卒,保证他们不会因为自己的不耕种而缺衣少食。”】
【听到这个回答,太子扶苏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笑意,再次赞同道:“许师所言有理。”】
【“那么如果黔首百姓有了争端的话,又应该如何调解黔首百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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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同一亩上等水田,你看中了我,我也看中了,那么这亩上等水田又应当归谁呢?”】
【许子也是顺着太子扶苏的话语,继续思考,而后回答道:“自然是谁先发现了归谁!”】
【太子扶苏接着问道:“那假如是我先发现了这亩上等水田,但是对方仗着自身身高体壮,硬是要强抢,而我又打不过对方呢?”】
【“难道这亩上等水田就归他所有了吗?”】
【许子再次摇了摇头道:“自然不可如此,如果对方硬要强抢,那么可请贤者来裁决,使之听从。”】
【太子扶苏继续不依不饶道:“那如果贤者的裁决他也不听从呢?”】
【“甚至即便是千夫所指,他也依然蛮横,仗力抢之,又该如何?”】
【许子直接道:“真如此蛮横不讲理的话,那就直接调集军队士卒捉拿他!”】
【“他力再强,难道还能够强过千百人的军队之力不成?”】
【太子扶苏笑着点头应道:“是是是,许师所言有理。”】
【“但是如果其他人都不知道先发现先得这条规则呢?”】
【“如果其他人也不知道蛮横仗力夺之,会遭到军队的捉拿,进而同样做出蛮横抢夺之事,又该如何呢?”】
【许子同样给出解决办法道:“那就将此条规则写成条文律例,并且通告所有黔首百姓,让他们知晓一旦违反,就要遭受什么样的后果。”】
【太子扶苏依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又继续发问。】
...........
【而许子也是有问必答。】
【而在这一问一答之中,原来农家大治之后的天下也是渐渐多出了很多的东西。】
【原来天下所有人都是黔首百姓,再无其他。】
【但是后面便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而渐渐多了军队、律法、专门负责裁决的贤者等等。】
【直到最后,许子也是被问的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太子扶苏则是微笑着道:“最后一个问题,如上所言,经过农家大治之后的天下,与如今之天下,有何区别?”】
【“两者,本质上真的不一样吗?”】
【听到太子扶苏的最后一问,许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经过农家大治之后的天下,与如今之天下有何区别?】
【许子细细思虑之后,慢慢露出了苦笑。】
【两者之间,细微之处,大概是有区别的。】
【但是总体上,当今天下有的东西,比如说律法、军队、百工等等,农家大治之后的天下也基本都一个不少。】
【不然,所有人都是黔首百姓的话,根本无法应对农家大治之后的天下所出现的各种问题。】
【而既然当今天下大体上有的东西,农家大治之后的天下也基本都有的话。】
【那么这两者又如何称得上是有本质的不同?】
【比如说,当今天下负责治理黔首百姓的,是各国的国君与王公贵族,而黔首百姓则是供养这些国君与王公贵族。】
【而农家大治之后的天下,负责治理各地黔首百姓的,则是一众黔首百姓认为的贤者,黔首百姓同样也负责供养他们!】
【若是按照农家的思想理论来看的话,不管是所谓的国君与王公贵族,还是所谓的一众贤者,它们都属于此前农家所说的“不劳而获”的群体。】
【只不过后者的名声,大概听起来会更好听一些。】
【但是两者本质上并无不同。】
【太子扶苏也是说出了自己的最终所想:“天地广阔,既有天灾,也有人祸。”】
【“如果所有人都为黔首百姓,只顾着自给自足,自耕自种的话。”】
【“那么一旦天灾人祸来临,便几乎都无力抵抗。”】
【“所以为了更好地抵御天灾人祸,原本所有为黔首百姓的人,便会慢慢相互抱成一团,然后根据需要,进行各自的分工。”】
【“有人为士卒,保护他人,使得他人免受野兽或者敌人的伤害。”】
【“那么被士卒所保护者,就有责任与义务为士卒提供相应衣食。”】
【“同样有人为法吏,为他人明断是非,保护他人的利益,使得他人的利益不受强权侵害。”】
【“那么被法吏所保护者,同样也有责任与义务为法吏提供相应衣食。”】
【“所谓的劳心者与劳力者,他们皆是各有所劳,且对彼此双方亦是各有责任义务的。”】
【“只是有些劳心者,没有尽到对劳力者应尽的责任义务。”】
【“但这是部分劳心者的过错,并不是所有劳心者的过错,并不能说那些尽到自己对劳力者责任义务的劳心者是‘不劳而获’,这是片面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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