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沉默片刻，说道：“这是一种保护色吧？”
“你果然还是了解她的。”
红莲禅师眼神中露出赞许之意。
“兮兮故意举止怪异、语出惊人，便是为了让别人觉得她是一个另类，这样就不会接近她。可能她觉得，不与人走的太近的话，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她了。这是其一，其二……你看她每天乐乐呵呵的，很少有难过伤心的时候，这也是一种保护色，她是不愿被人看到真实的自己——
“在她小的时候，只要她一表现出开心的样子，便会遭到继父的打骂。”
陈羽听到这里，再次握紧了双拳。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兮兮这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姑娘，竟然有着如此悲惨的童年……
“红莲师叔，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沉默半晌之后，陈羽问道。
红莲禅师没有回答，接着说道：“兮兮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想争夺普陀山的首席弟子？”
“说过。”
“那她有没有说过，我们普陀山的首席弟子，与别家不同——凡首席弟子，必须剃度，并遵守三皈五戒，也就是真正的僧人。”
陈羽一下愣住。
这件事情，他听兮兮说过，但从没有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们普陀山，并不常设首席弟子——像别家那样三年一选，用来激发年轻弟子的斗志——普陀山的首席弟子，每一代只选一次，选上的，便是未来方丈的接班人。”
原来如此……
关于入室弟子和俗家弟子的区别，陈羽曾经问过李牧，得知这是各大门派为了扩充实力而广为采用的一种手段，外门弟子不说，很多宗门的内门弟子，也都是俗家弟子。
在资源分配等方面，俗家弟子与入室弟子没有任何区别，两者唯一区别就是，俗家弟子不用遵守道门和佛门的戒律，在行为上要自由得多。
因此，各大宗门经常外派执行差事的都是俗家弟子，但如果想在宗门中担任重要职务，则一定要成为入室弟子。
——这个道理也很简单，总不能让一个喝酒吃肉的人来掌管佛门禁地吧？
陈羽自己因为出身是小门派，没什么俗家与入室的分别，上山不久，就在不二散人的主持下举行了醮礼，成为了真正的道士。
不过茅山派隶属于正一宗，没有太严格的戒律，可以喝酒吃肉娶老婆，只是每年的斋月不吃牛肉。
兮兮如果当上普陀山首席弟子，那也就意味着，她要出家，成为真正的比丘尼……
想到这里，陈羽似乎明白了什么，问红莲禅师：“所以兮兮方才说的是对的？她的师傅，包括一些长辈，总是对她安排相亲，是不想她去竞争首席弟子，更不想让他当上方丈？”
“没错。”红莲禅师大方承认。
这……
“你相信她说的吗——我们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帮一个叫云落的弟子，减少竞争对手？”
陈羽摇了摇头，
“我不了解你们宗门的情况，兮兮也很少提到这些，但你既然能这么问，那肯定就不是了。”
“兮兮的师父——包括我们在内，虽然对于下一任方丈的人选各有偏向，但我们绝不会干涉他们之间的竞争，唯独兮兮……我们谁都不希望最后胜出的是她。”
陈羽疑惑地问道：“因为她的性格原因？”
红莲禅师摇了摇头：“她现在还小，将来真当了方丈，青灯古卷熏陶之下，性格一定会有所收敛，我们觉得她不合适，是因为……她有心魔。
“我前面说过，兮兮刚上山那几年，性格十分古怪，用现代医学的术语来说，便是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陈羽默默点头，从小生活在那样一种环境下，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继父……那时候她才六七岁啊，要是没有心理问题那还怪了。
“我用了几年的时间，向她阐述佛法，纠正她的心理，这个过程十分艰难，好在我最后成功地化解了她心中的戾气，将她变成了一个……可以说是正常人吧，但我很清楚，她的心魔一直存在，我们试了很多方法，也无法帮她驱除……”
陈羽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在与兮兮的相处中，自己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即便是行为怪异一点，看上去也不像是心魔作祟，于是忍不住问道：“她的心魔是什么呢？”
红莲禅师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她，不信佛法。”
“什么？这不可能！”
陈羽几乎叫出声来。
红莲禅师像是料到她会如此惊讶，微笑着说道：“我说的佛法，并不是三皈五戒这些表面的东西，你别看兮兮行为乖张，对于佛门的经书，她比谁领悟的都深。
“她唯一不相信的，便是佛法中的‘慈悲’二字。”
慈悲？
陈羽回忆了一下兮兮平时的行为，疑惑地说道：“这不能吧，兮兮本质上还是挺善良的，也并不杀生，她身上的戾气，只怕还没我重。”
“如果他是嗜杀之人，早就被我们赶出山门了，还用等到现在？我说的‘慈悲’，是更深一层的意思。”
“我还是不太明白。”
红莲禅师又给双方倒了一杯茶，往下说道：
“你还记得我说过，当年我救下兮兮的时候，是因为看到了他继父的鬼魂——在被兮兮杀死之后，这个男人的鬼魂从屋里溜了出来，当场被我收了。如果是你，你会拿他怎么办？”
“一掌拍碎他！魂飞魄散！”
陈羽毫不犹豫地说。
虽然人死债消，但有些罪行，是不能被原谅的，而且一个人活着的时候，能做出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死后变成鬼，也绝不是好玩意。
红莲禅师点头说道：“你认为他不可能被拯救？”
“不可能！有些人生来就是坏种，哪怕你给他讲一千年的佛法，他还是坏种！而且这种人，没有资格被拯救。”
——在陈羽看来，虽然每个人的命格都是生来注定的，但如何选择人生，行善还是作恶，全在于自己的主观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