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阴司也就不会有惩恶扬善的规定了。
红莲禅师听他说完，不急不慢地说：“这就是我们的区别所在了，这种人死后，必然会下地狱，经历各种苦痛折磨，我们佛门也认为，此乃咎由自取，必须给予惩戒……
“但地藏菩萨大慈大悲，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生灵，哪怕他做过最最邪恶、肮脏的事情。在他惩罚结束之后，地藏菩萨会为他们讲经，一朝大彻大悟，便能以无罪之身重入轮回。
“这便是佛门所谓的大慈悲，而兮兮却对这种大慈悲表示怀疑……慈悲，是佛门的根本，因此我才说他不信佛法。”
原来她指的是这个意思……
陈羽回忆与兮兮在一起的经历，的确，兮兮虽然没动手杀过人，但自己每次动手杀人的时候，她也从没有阻拦。
她跟自己一样，都觉得这些人该杀。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以前没认真思考过……”
陈羽望着红莲禅师，说道：“我是觉得，有些人特别该死，杀了就杀了，根本没有必要去拯救他们，说出来不怕红莲师叔生气，我从来没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问题……”
“你是道士，你们道门没有这种观念也很正常，别说是这种大事，就连人该不该吃肉，我们佛门内部不同的派系看法都不一样，只能是求同存异。
“但在我们普陀山，我们当然不希望选出一个没有慈悲心的方丈。”
“我明白了……”
“我们不想让兮兮当上方丈，还有一点，红月擅长卜卦观面，她早就算出，兮兮未来将经历一场情劫……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她当上方丈、甚至剃度为僧之后，对整个普陀山的声誉，都是巨大的打击。
这是当然……
一个尼姑，还是未来的方丈，居然搞出桃色新闻，即便普陀山是顶级宗门，也架不住这种打击啊啊。
陈羽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如果光从占卜方面，便否定一个人的前途，这多少有点不太合适吧。”
“我也是如此觉得。因此第二点对我而言，并不作数。就算是第一点，我也认为这对兮兮来说不公平——人都是会成长的，谁敢说兮兮将来就领悟不了‘慈悲’二字的意义？”
陈羽对她这番话深以为然，虽然在他看来，想让兮兮改变是挺难的。
重要的是，他不觉得兮兮这种想法有什么问题……
红莲禅师这时候说出了下文：
“我不想让她出家，纯粹是一种长辈的心态，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很确定，相比出家之后那种平静如水的生活，她更适合去做一个普通人……去结婚，生子，像你一样快意恩仇的过一生，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羽张大嘴巴，傻傻地看着她。
红莲禅师微微一笑，说道：“是不是有点奇怪，我作为一个僧人，会说出这样叛逆的话来。”
“有点……”
陈羽实话实说。
“那是因为，我说的这种生活，我曾经也经历过。”
“我是二十岁那年，削发为尼的，在此之前，我抽烟、喝酒、交男朋友，甚至也杀过人……我当时喜欢上了一个全真派道士，他为我还俗，要跟我结婚，我师父当时苦劝了很久都劝不住……
“我还是跟他走了，但是只过了几个月，我就回到山门了……这场经历，让我大彻大悟，也耗尽了我作为一个俗人的所有激情，从那之后，我便心甘情愿地过上了这种——在我当年看来十分可怕的清苦的生活。”
她这番自白，把陈羽彻底吓到了，望着面前这位恬淡如水、一副标准比丘尼作派的佛门长辈，陈羽真的很难将她所描述的那种小太妹的形象结合起来。
她在私奔之后，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几个月就回宗门去了，然后心甘情愿去做尼姑？
陈羽很好奇这件事，但既然人家没说，也不可能去问了。
果然，每个人都是年轻过的……
红莲禅师能够对自己这个陌生人，毫不避讳地讲述自己当年的往事，那就说明，她是真的放下了。
“红莲师叔，既然你也有这样的经历，那不应该更加觉得，现在的生活方式……才是正确的吗？我是说，从你的角度，让兮兮过上你现在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好，当然好，我也期盼她有一天能够碾碎心魔，真正领悟佛法，但有些事情，不经历一次，还是很遗憾的。”
她伸出纤纤玉指，虚脱在空中，一束金光从她掌心升起来，形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花瓣缓缓展开，随后一点点分解。
“花朵终归要凋谢的，这谁也阻挡不了，但这朵花有没有开过，对人生而言，意义是不同的。
“我情愿兮兮按照我之前说的去走一遭，哪怕最后为情所伤，再大彻大悟地遁入空门，也好过什么都没发生，就已经结束了……”
陈羽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红莲禅师，他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兮兮能遇到红莲师叔你，是她的福气，真的！”陈羽感慨地说道。
“是佛祖安排的机缘。”
红莲禅师双手合十，说道。
“我把你留下来，说了这么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师叔是想……让我阻止兮兮去竞争首席弟子？”
“不是阻止，而是帮你真正地认识她……毕竟你是她的心上人。”
陈羽内心颤了一下，刚要说什么，红莲禅师伸手止住，说道：
“你不用否认，即便你们之间没有挑明，但兮兮这孩子是我带大的，她心里怎么想的，我看的一清二楚……”
红莲禅师微微转身，面对着陈羽，笑着说道：
“所以我想知道，你对兮兮怎么看？你喜欢他吗？”
……………………
“喂，你们总算出来了啊，可真急死我了！”
陈羽和红莲禅师并肩从食堂走出来时，等在外面的兮兮立刻迎了上来。
再次看到她，陈羽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虽然他们之间，早就建立了超越生死的关系，但在听红莲禅师讲述了她的身世之后，陈羽感觉就像重新认识了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