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不事声张的李府,张灯结彩起来。邻人一问,才知是要办喜事。
张雪娥、李月圆与刚到李府的雷柔荑,在聊完女孩家的贴心话后,不由把话头转向了李府喜事上来。
雷柔荑问:“府上究竟是谁办喜事?定亲,还是结婚?”
李月圆说:“洛阳薛扫眉来了。哥哥就叫人张罗起来了。”
雷柔荑不由睁大了眼睛:“如此,那是十二郎要与薛女侠定亲了?”
月圆说:“好像不像。因为薛女侠之父大侠洛阳薛风尘,还在邛崃的仁义庄。这迎娶定亲之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必不可少的。哪有女儿定亲,父亲不到的道理?”
张雪娥闻言,眼睛一亮,道:“那一定是为月圆你定亲了。”
“为我?”月圆没想到这事还与自己有关,闻言不由楞住。
张雪娥笑道:“你与吴先生,可是一个有情,一个有意……”
月圆顿时脸上飞霞,啐道:“啐,是你这死妮子,动心了吧?”
雷柔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我看十二郎见过洛阳四眉后,到老爷书房去了。说不定便是议论定亲之事。不若我们过去侦知一下。”
月圆生怕哥哥真说及自己,被两女笑话,推托说:“这事,我若去了,害爹爹知道,定要责备。你们要去,我不拦就是。”
雷柔荑少女心性,当即拉了张雪娥就走。
李月圆叫住两女,道:“爹爹、哥哥都是心细之人,寻常之人,也近不得书房。你们若定要去,便由‘启秀簃’《竹林七贤图》轴后秘道进去,那边通到书房的隔壁,他们对话,自能听清。”
两女当下兴高采烈地去了。
书房内。李白垂手站在父亲面前。
李客点头道:“这事,你做得好。能以天下为先,结交英雄。侠王雷震纵知薛扫眉在这里定亲,也在他正式下聘之前,这也不算得罪了他。”
李客说至此,一顿,道:“还有,你有所不知。你,早已与人有婚定之约了。”
李白闻言,大吃一惊,道:“爹爹,你说我早已与人有……”
李客深吸一口气,把目光凝向儿子的眼睛:“是的。你早已与人有婚定之约了。”
李白眉一沉,嘴角咬出一道阴影,不作声。
雷柔荑只觉伏在她身前谛听的张雪娥身子微加一震,气息加重了。
雷柔荑听到这秘密,虽知与己无关,但也不禁心中怦然。
因为这已涉及李家的大机密事了。
李客轻声叫着李白小名:“长庚……”
李白闻言,身子一震,低声应道:“爹……”
李客说:“你可知我们这‘天下第一房’来历?我们为什么要建这座陇西院?”
李白说:“孩儿不知。还由爹爹告知。”
李客说:“事已至今,也该告诉你了。”
李客说:“那是因为我们来自陇西。”
李白说:“孩儿知道,我们是陇西人汉飞将军李广之后。”
李客点头:“这般说,也不算错。但这只是对外的说法。其实我们说是陇西成纪李家,是为了打消将来朝廷疑虑。我们真正的家世,却是国初陇西公之后。”
李白目光如星,朗然生采:“你是说,国初,曾受封陇西公的息王?”
李客点点头。
张雪娥闻言,心中不由激荡。她熟读史书,知道李客说的陇西公,是指小名毗沙门的唐朝首任太子李建成。他受封陇西公,领职为左领军大都督,统左三军。若不是后来秦王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这唐朝天下,该当由这最初受封陇西公的建成太子继位。如此说来,这李家,该是帝室皇族了!
只听李客缓缓道:“本当是咱家祖先陇西公得坐天下。李世民仗着军功大,手下统兵多,尉迟恭等一般虎狼之士,又俱是不畏事不怕死锐意功名天下的威猛之将。发动玄武门之变,伏甲宫中,弑兄屠弟,夺得了天下!太子与齐王俱都身死于此役。不唯如此,陇西公五子、齐王六子及其血亲,俱被所屠。两家所死难之人,计数百人之多!”
“好一个秦王李世民!”李白脸色发青。
“若不是陇西公手下东宫忠臣魏徵等有智有谋,齐王麾下大将薛万彻等奋勇护主,把原先为防李世民虎狼之性而匿藏民间深山密林的我家祖先承宗公与齐王之后护送至事先准备的秘所养育成人。今天,便没有‘天下第一房’与‘皇天’我们这两支宗室了。”李客说至此,长长叹一口气,“为了能形成今日之气候,这数十年来,不知耗了多少人的心血、生命?有多少义勇之士、忠直之臣,为之捐躯!一出赵氏孤儿,程婴公孙杵臼,在朝在野,扮奸尽忠,各费苦心。”李客说至此,一顿,道:“便是尊师赵太宾,也是这等为了‘天下第一房’而放弃大好功名的孤忠之士。否则,依他之才,若肯出仕,其才干,又岂在姚宋辈之下?便狄梁公,杜、房之辈,亦不遑多让。”
张雪娥听后,暗暗点头。这李白师父赵蕤是天下大才,李客将之比为李世民手下两大贤相“房谋杜断”的房玄龄、杜如晦,又比作当朝两大贤相姚、宋,可说是知人。
李客说:“我把你托付太宾先生栽培,此中深意,你现在该懂了吧?先生所著《反经》,乃是取天下之术,治天下之法。孙吴之智,犹其小者矣。王霸之道,权变之用,宽猛相济,奇常并举。这部书学问之大,智慧之深,实千古奇书。将来,不知要有多少治天下者取天下者欲得一读而不可得矣!”
李白仪容谨严,低声道:“先生大才,实是千古帝王之师。孩儿虽然愚味,也早明此节了。”
李客说:“陇西院年祭,为何在夜深之时,这一节,你也该明白了吧?四百七十六个灵牌,所祭祀者,都是有功于我李家之人。那些忠勇之士,咱先不表,就中有几个人,你该记住:他们并不像世传或史传的那样,是失德之人。而是暗佑我们这一支,为天下之变所造机会者。若没有他们在朝中争取,利用他们的地位权力加以荫护,我们哪能平安到今?高宗朝许相公,武后朝宗相公,两大宰相,还有武后朝宫中韦团儿。这三人,都是为我们李家干犯天险之人。后两人,还因此而身死。这三个恩人之名,你不可一日或忘!”
张雪娥听到这里,不由心里一阵发寒:原来天下之争,如此明争暗斗,无孔不入。这“天下第一房”虽秘处民间,潜伏江湖,但朝廷重臣,宫廷婢女,还与之暗通款曲,相互呼应,左右天下大势。高宗朝许相公,当指当时宰相许圉师吧?武后朝宗相公,便是宰相宗楚客。至于韦团儿,本宫中无名女婢,但据说天后武则天杀儿媳妇、原皇后刘氏与窦德妃――即当今皇帝李隆基之生母,便出自这韦团儿策划的手笔,实也是非常之人!
李客说:“本来我们远在西域,你应记得小时在碎叶城时些许情景吧?神龙元年,天下有变,我们潜返大唐,便是为了应变。”
张雪娥听说这里,肚里雪亮:长安四年冬,女皇武则天病危,有宗楚客作呼应,原来远在西域的“天下第一房”潜回大唐,意在呼应中枢,夺回天下了。其时,李唐宗室,在朝中,只有睿宗、中宗两支,“天下第一房”乃是当年高祖皇帝嫡系长房子孙,太子建成之后,便起事当国,也合名份。
“可惜的是,我们从西域回赶,在大漠戈壁中走了整整一个月,经高昌、过伊吾,入玉门,在敦煌略事休整补充食物与水,再入酒泉、张掖、武威、金城,来到秦州。在秦州得到的消息,朝中已生变。在神龙元年正月,张柬子以宰相身份,首先率五王举事,右羽林大将李多祚居中策应,再现玄武门之变故事。逼武则天逊位。朝廷权柄又落人手。不得已,我们只好改东进为南下,由同谷、盘堤,一路翻泥功山,过金牛道入川中。这便有此定居绵州之举,以避耳目。但这绵州定居,也是深思熟虑之举。由地势来说,紧依剑阁,可扼蜀中门户。当年,高祖在世时,还曾动议过以蜀中之地,分封我们祖先陇西公。因而这入蜀,也算是我们回到了旧封地。这也便是我们经营蜀中,不容蜀中生变的原因:这是咱家的根基之地,岂容别人胡闹?我们与吐蕃、突厥虚与委蛇,不过是图将来一旦起事,可以借兵耳。若把江山财帛子女全让他们夺去,那是大大的本末倒置了。可笑‘皇天’一支,不识于此,叫刘定高来游说,要我在蜀中起事,牵制朝廷大军。他好在京都生变。天下大局,又岂只在京都与蜀中两处?若根本尚未经营好,仓促举事,安有不败之理?”
张雪娥听到这里,对照这“刘定高”名字,心下明白,前些天来拜会李客的“卯金刀”,原来就是“皇天”派来做说客的大将刘定高。这刘定高曾想为难太白,可见其用心险恶。若不是当时针神武婆婆与月圆小姐在场,太白这个亏,就吃得大了。
但“房主”李客说了半天,虽让张雪娥明白了不少关窍,却还没说到李白婚事上来,不由让人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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