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沉声说:“经爹爹这一说,孩儿又明白不少事。想当年宗相公鼓动韦庶人革命,也是为咱这一支着想了。”
李客点头,叹道:“正是。但李隆基不亏外号为阿瞒,足智多谋。与太平公主联手,平了这一变。天下,由此便落到这李三郎之手了!”
原来开元皇帝李隆基,排行为三,被称作三郎,从小就崇拜师学三国枭雄曹阿瞒曹操的权术,自己取外号为“阿瞒”,喜用奇智异计,非常手段,权变取势,驾驭大局。在宫闱之斗中,李隆基纵横捭阖,分化合击,最终,韦后灭,太平公主死,这天下,被稳稳抓在他这个“三郎”手里了。
李白一叹道:“可惜孩儿生不逢时,不得其遇。否则,孩儿这十二郎,当与这个三郎比试一下手段了。”
李客脸露喜色:“你有此志。为父大觉欣慰。为父看来是争不过三郎了。说来,我与他合该是同辈。但他的子孙贤否,我们‘天下第一房’能否把这天下夺回来,便寄望于你了。兄弟之中,也数你最得人望。”
李白闻言,脸上不见喜色,眉眼间增了一份沉重,深吸一口气,半晌无语,过了良久,才在李客逼视下,轻轻吐出一个“是”字来:
“是,孩儿一定用心去做。”
李客看着李白,道:“这担子,干系甚大,乃是千万条人命,都在你一念之间。为祸为福,人事天命,时势国运,唉,可说是天下苍生,命系一人。你天性豪放,又天性善饮,为人自由,不拘小节,高傲清华之心,与时俱进。这些,可说都是担当大事者所忌。日后,你还得学会沉潜养晦,谨言慎行才是。唯有和光同尘,不遭人忌。始能避免各方势力摧残。须得切记这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李白颔首道:“孩儿谨领爹爹教训。日后,尽量不与人争锋芒便是。”
李客见李白如此说,舒了一口气,道:“圣人犹龙,与时变化。日后你出川去,还有谁能管得你?一切因时而作,也由得你去。只是切记时机未成熟,不可妄动。否则,一旦发之,将遗祸千秋矣。若千万人因你妄动而丧生,你纵万死也莫赎其咎了。”李客说到这里,抬头向天,长吸一口气,“有多少个日夜,我仰望长天,期待风云际会。我多想能登高一呼,四方云从。大丈夫登坛拜将,叱咤风云,威风八面?我们李家血液里,鼓动的是铁血豪情。平生怕的是老死妇人之手,至于马革裹尸,青山埋骨,本就是我们的夙志。只要能快意恩仇,虽死何憾?想当年,在西域,为了‘天下第一房’,我们骑射征战,西与大食相斗,北同突厥争锋,南和吐蕃周旋,为能在金山牧马淘金,互市商贸,丝路远行,不知有多少人血洒沙场。我们‘天下第一房’雄厚的财力,勇猛的人马,可都是靠打拚出来的!哈哈,天下何曾有自个掉下来的馅饼儿?一切得靠斗争拚搏才有。――只是,我们现在还没到拚的时候!时机未到,就只有比耐心了。强者之斗,除了比谁狠,谁猛,还比谁更有耐心,抓住时机!”
李白听着父亲滔滔不绝的宏论,静静而立,似在细细咀嚼其中深意,又似是神游天外,想着很远的地方,那高山,草原,戈壁,大漠,金戈,铁马,秋风。
“说说你的婚事吧。”李客说得累了,终于回到正题上了。
张雪娥顿时加了一份用心,倾听这最关注的话题。
李客说:“玄铁宝匮的事你知道了?”
李白点点头:“这事孩儿已明前因后果。内封《金誓玉册》《让国诏》与丹书铁券。事关我‘天下第一房’匡复大计。”
李客说:“这匮儿已送来。开启这匮儿的钥匙,也已实得三把。”
“三把?已得了三把?”李白还是首次听说已得了三把钥匙。
李客说:“当年,魏相他们传下来一把,这是我们‘天下第一房’第一把钥匙。昨天,你朋友夏十二交给我们一把。”
李白说:“夏十二那把,一定是骆老前辈传下来的,原先由徐敬业所掌管的那把。”
李客道:“不错。骆老前辈真是信人。临终之前,把钥匙传给夏十二,带来西蜀。”
李白说:“也难得他相信你。我与他虽相识在前,他并没把钥匙给我。”
李客说:“这是有缘由的。”
李白不言,静听父亲解说。他知道,父亲一旦说开去,一定把事情说透的。
李客说:“我曾在前些年,潜行过吴越之地,以察天下情势。在那时,便会过骆老。但骆老说,若天假其年,他便替我们永远保管这枚钥匙,直到他认为时机合适时,再交给我们。若天不假年,他在撒手西去前,也一定会想法归还的。我说,到时,怎能保证一定能送到我手上?他便与我商定了约定之法。却是我传了一首我所知道的歌给他。他传给托命送钥匙之人。”
李白说:“原来如此。那定是你昨天知道夏十二从扬州府来,试着唱了那首歌?”
李客一叹,道:“大致如此吧。昨天,我又看你娘去了。”
李白闻言默然。生母也是嫡母。因病而逝。葬在离陇西院三十里外的地方。那地方,是性喜静谧的母亲自己挑中的。也许内中,还含了母亲对父亲又娶了几位姆妈的内心想法吧?宁愿独自分开,与家族坟山与这陇西院隔开。
李客缓缓道:“因遇着救你的恩人这分意外之喜,我终于解开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心结。回来路上,一时感念你母亲,便哼起原先与你母亲唱过的这首歌来。”
李白顿明白此中关窍了,说:“你唱的这首歌,恰好也就是你与骆宾王约定的那首。”
李客点头:“正是。”
李白微笑:“不知这首歌,究竟是什么歌?”
李客笑望李白:“其实这首歌,我也传过你们。”
“哦?这倒底是哪一首?”李白顿时来了兴致。
李客见状,望着儿子,微笑着轻轻地哼起来:
“藏曚藏曚,尔西我东。”
听父亲唱了开头,李白马上接下去唱道:
“分明瞥见,装瞽装聋。”
这是当地一支民谣。不论老少,都会唱的。
因父亲唱起了头,李白兴致来了,接着唱道:“蝼蛄歌,蜻蜓舞。”
李客接唱道:“虾蟆吹箫,鳖打鼓。”
李客唱到这儿,不由一乐,道:“如此说来,昨天,我成虾蟆了。”
李白眼中闪着快乐的眸光:“昨天你吹箫了?”
张雪娥听着父子两人这样快乐的唱歌,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学过的另一支当地民谣:豆子山,打瓦鼓。阳平关,撒白雨。那首歌,是小时母亲教唱的。唉,已好多时间好多时间没见父母了,也不知他们现在何处?什么时候回来来看看女儿?
因李白父子对歌,张雪娥触动了对家人的亲情,只觉这一刻,心里特别软弱,想得到亲人的抚慰,哪怕是爹爹的一声咳嗽,娘亲的一个嗔怪的眼神,也都是幸福的享受啊。
这时听李客说:“若只凭唱歌,这枚钥匙还到不了你爹手里。关键是你爹有钥匙可和他的钥匙对比。只有两枚一模一样的钥匙,才能令他信服地把他的钥匙交到你手上。”
李白说:“不知这钥匙是怎样的,可让孩儿看看吗?”
李客说:“反正早晚都要传给你的。诺,在这儿。”
张雪娥本想从缝隙里一睹钥匙形状,却是黑睃睃的什么也看不见。原来是李客的背影挡在了她面前。
但她听到了钥匙的形状,那是李白说的话:“哦,原来是这么精美的一尾玉鱼!”
敢情,这钥匙,作成玉鱼的形状?
如果这样,这钥匙,该是天下最奇异的钥匙了。
这时却听李白问道:“那这第三把钥匙,又怎样来的呢?不是说有五把钥匙?还有两把在哪里呢?”
李客说:“这第三把就与你的婚事有关了。”
张雪娥松了一口气,心道:这父子俩,还真能磨事儿。到这会儿,才说到婚事这正题儿。
李客说:“五把钥匙,其中两把落在宫中。一把是李世民传给其子孙坐天下者的,一把是当年保管钥匙的李药师交还宫中的。这两把钥匙,在武后时,教人拿出去扔了,扔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武后她有什么好烦的?”李白说。
李客说:“武则天在为江山传给李家还是武家而烦神呢。自然不乐见还有李唐的另一支子孙,来争天下了。”
李白:“这钥匙若扔出去,岂不是没有了吗?再说,她若嫌烦,何不干脆把玄铁匮也一并儿扔掉?”
李客说:“这是因为当时狄梁公发了话。说,若把太宗亲立的玄铁宝匮给扔了,史书有记,圣上――他说武则天呢――圣上就变得大逆不道了。再说,把这留着,还可作为测试这一支李家子孙存殁的手段。如同钓鱼用的浮子一样,可测鱼儿动静。经狄梁公这一说,这玄铁宝匮才没给扔掉。不过钥匙,还是被人遵武则天旨意,带出宫去扔掉了。”
李白微笑着听着父亲讲这些故实,并不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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