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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坐而论道

  周道是舒城周家之子嗣。

  舒城周家,怎么说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乃庐江周家的祖地。

  舒城周家之子竟然说出这番话,这真让在场一众所谓的士大夫傻了眼。

  虽然世人都以工商低贱而不屑,但周道现在并非想在仕途或者文坛上崭露头角。这些,都不是他这种庶子所能奢望的。他只想扩大自己来钱的渠道。现在抛出这个由头,也是广撒网,万一能网住像徐家那样的大鱼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甲子年越来越近,他不可能循序渐进,只能借力打力。

  现在徐家每月产出,单是给与周道的,便是几百万钱。有了这些钱,自己便能够大展拳脚。若有赚钱的门路,他当然不会拒绝。现在铺垫,正是时机。

  周道看出了众人的惊骇,却再次拱手道:“诸位叔伯,小子不过周家庶子,出身低微,工商之途,实不得已而为之。然当今之世,天下饥民遍野,工商之道,或许能解民之倒悬也不一定。是以,小子不敢懈怠,如能有利于这天下安定,小子不避尊卑之论。”

  众人闻言,也都不语。刻在骨子里的鄙夷,在短期内是很难扭转的。周道也没有想过要扭转。不过他相信,到了某个时机,这种观念,肯定会让一些人逐渐的醒悟。

  一场欢宴并非尽欢而散。

  众人离开后,周道正准备向二位伯父告辞,却被周忠叫住了。

  周忠向堂中独自站立着的周道道:“周道,你可知,庐江周家与舒城周家,本系一体。周家百年以降,诗书传家,虽比不上那些千年大族,也可算名门。汝今日之言,甚乖异于祖宗之法,何以如此?”

  周道早已知道,在周忠这里肯定过不了这一关。不过,既然他刚才敢说,也早有了心理准备。于是躬身道:“伯父,小侄有一事不解,欲请教于伯父。”

  周忠皱了皱眉。自己问罪于他,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诘问自己。想了想,还是沉声道:“有何不解?”

  周道仰起头,看着周忠,正色道:“敢问伯父,吾今之汉家,所遵循之祖宗成法,究竟是取法周公,还是取法董子?”

  周忠闻言一惊,沉默下来。汉代以来,董仲舒虽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这一切,其实都是建立在《公羊春秋》的大一统学说之上的。不仅背离孔夫子原意,更是与周公“礼乐教化”那一套大相径庭。虽然董仲舒的儒学也大力提倡“礼”,但,这个“礼”却更多的带有法家的意味。甚至于到了现在,礼法已成一体。

  周忠心里清楚,周道真正想问的并非这个问题,而是在问:若祖宗之法不可变,那为何董仲舒变了祖宗之法却成为当今的治国之道?

  这一点,周忠自己也是心有芥蒂的。他治经学,也善古学。周公之世,孔子之道,在他心中才是真正的“天下大道”,可董子的经学,他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答不上来,似乎有些尴尬,周忠只好转了话题:“吾从乃父听闻,你近来似乎并未用功于经学。可是实情?”

  周忠回乡后,周道父亲周异前几日便专程前来拜访,也曾说起自己家中之事。不过此时周忠还不知道周道已经分家独立的消息。他有些奇怪,周道今天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像他父亲所说的疏于经学啊。

  周道忙稽首,如实答道:“确是实情。”

  周忠盯着周道的脸,好一阵,才带着不善的语气说:“这却是为何?你是否认为,经学之道,乃凭空而生?还是汝悟性极佳,闻一知十?从其他什么地方得到一些奇谈怪论,便敢妄议经学之旨?”

  周道听得,知道刚才那一关已经过了。放下心来,口中也顺了很多,道:“不敢。孔子有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又云,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然则,当今之世,经学虽盛,不过书生之学尔。如康成公者,海内大儒,著述甚丰,德行高洁,名动天下。然仍因党锢之祸,避世乡野。每念及此,侄儿不禁潸然泪下也。是以……”

  周忠的脸有些发白,说起康成公郑玄的处境,他也很是不忿。朝廷党锢之祸,致使这个海内第一大儒避世山野。但,周家毕竟经义传家,怎么懈怠?于是喝道:“是以,痞懒怠惰,不学无术?你将以诗这种微末技艺作为毕生追求否?”

  周道再次稽首道:“侄儿不敢。只是,侄儿以为,学而时习之者,必时习之也。习者,必经于世也!所谓经世者,经于世事也。经世何为?必开民智,必广民慧,必予民惠。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经学者,经世之道也。并非闭门而造车者也。学而后思,思而促学。不能经世,纵皓首穷经,所学何用?所思何益?”

  “你!”周忠指着周道,一时气急,却不知道怎么反驳。离经叛道!这是周忠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可稍稍一想,果真离经叛道吗?似乎,这正是经义之道啊!

  周尚瞪大双眼,骇然的看着周道,怔怔的差点忘记呼吸。这是他认识的周道么?见兄长如此生气,便上前劝慰道:“仲兄,子瑧侄儿……在舒城周家,也有难言之处。不宜求全责备也。”

  周忠不置可否,脸色的怒气却渐渐消散。

  周道却继续道:“伯父,当今朝中衮衮诸公,或尸位素餐,或争权夺利,孰恤民瘼?而九州各地,张角以太平道之名,大肆收徒,民心归者众多。此种情势,承平之日,还有多久?夕者,大泽乡不过数百人,登高一呼,天下群雄并起,遂有秦末之乱。而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伯父,侄儿不知,纵腹内诗书百卷,出口锦绣文章,又当何以经世?”

  周忠收回手指,颓然垂下。

  他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心中惶然。他并非一心钻研经学的学究,而是一个致力于经世致用的官僚。并且,他本身便是党锢之祸的受害者,深受荼毒,对于明经致世的信念早已动摇。周道这番话,仿佛说出了他自己很多疑惑。

  周尚此时更是惶恐不已。在他看来,这个侄儿的话,太过离经叛道了。纵然他也觉得自己并不道貌岸然,可打死他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可是,周道这番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反驳。怔怔的看着周道,又看看兄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唉……”良久,周忠长叹一声,道,“朝中之事,非汝可以妄议也。太平道所为,我亦有所耳闻。然,学无止境。你还年轻,当先治学,待有所成,庶几有可为也。”

  周忠不再强硬。这正是周道要的。他早在脑子里对这个伯父的经历和言行进行了研究。他知道这个伯父已经对现实非常的不满,却一直致力于汉家天下的稳定和发展。后来,在李傕郭汜之乱中,正是他和贾诩的努力,才保证了皇室的延续。

  周忠却是一脑子的混乱。他并非老老实实的呆在书房面对汗牛充栋的简牍钻研经学。面对局势,心忧难解,可他却不知道怎么办。

  他已是知天命之年,必须充分利用不多的时间,尽力稳定局势。

  周道抬起头,眼中充满钦敬之色。躬身拱手道:“伯父之命,侄儿不敢或忘。然,侄儿以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研简牍,不如双眼看尽天下势的洞明世事来得重要。若能两者结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取义乎经,得法乎世,庶几可以完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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