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周忠在花园中散了一会儿步,便着人唤来周道。
昨晚因为周晖的原因谈话没有继续下去。周忠有些遗憾。对自己即将面临的选择,他有些心中无底。这次让周道来都城,其实更多的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周道做了一番详尽的分析。与其说是分析,不如说是抄答案。
黄巾被镇压,这个共同的敌人解决了,又该内斗了。
但这一次,却是宦官和外戚之间的争斗。
宦官与外戚的矛盾,遇上强力的皇帝,还能压制。当今皇帝刘宏虽然强势,却因建宁二年的党锢之祸,宠信宦官,疏远了士族。这便失去了统治的根基。而宦官与世家之争,更是在刘宏的纵容下,光和二年达到顶点。
虽然如今因黄巾之乱解除党锢,但世家仍旧心怀不满。有眼力的世家,却开始闷头发展自己的实力了。刘宏见世家势力日已壮大,无奈之下又只得大力提携皇后何氏的父亲兄长等人,让他们掌控军队,对抗世家。
但这样一来,宦官的权力必然大大受限。他们也绝对不会让外戚肆意妄为。因此,将来这段时间,朝中的主要矛盾,便是宦官和外戚的争斗。
周忠沉思良久,点了点头,问道:“然则,我们静观其变?”
周道摇头,笑道:“仲父,此间还有一个问题,却是小视不得。”
周忠问:“什么问题?”
“皇室后嗣。”周道淡然道,“宦官也好,外戚也罢,他们最怕什么?不是世家,而是皇室帝冑。”
“嗯?继续说下去。”
“仲父想过没有?那些皇室帝冑甘愿祖宗江山被宦官或者外戚祸害?或者甘心大权旁落?”
“你是说……他们会……会造反?”
“造反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与世家外戚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极容易得到皇室的信任。这就是说,他们可能不会在朝堂之上和这些人争个你死我活,而是……”
周道心中一惊:“通过外放,获取地方实权,以一郡之地或一州之地甚至数州之地合纵连横,要挟朝廷……甚至是……兴废立?”
“正是如此!”
周忠冒出一身冷汗。
仔细想想,周道这番话,很有可能变成事实。戚宦之争,在周忠看来,不过芥藓之疾,但皇室始终屹立不倒。天下,还是大汉的天下。可皇室自己乱了呢?现今的大汉朝廷,已基本为戚宦和世家所占据。要在朝堂中获取职权,绝非短时间能完成的事。外放成为一郡之主甚至一州之主,代天子牧守四方,相对更简单。
七国之乱,只是因为皇室太过强大而被扑灭。若是形势翻转过来,那时的大汉,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
而今,大汉早已是千疮百孔之身,若是皇室混乱,那这天下……岂不是要变天?
他自问,在皇室后嗣、外戚和宦官这三股势力之中周旋,似乎自己还真没那能力。一个不好,便是族灭下场!
他最好的选择,便是继续蛰伏,等待时机。
可是,他周忠年过五旬。还能蛰伏多久?
暗中长叹一声,还是不甘心啊!
沉思良久,定住脚步。问道:“你十六了吧?将来有何打算?”
打算?周道摇摇头:“还真没想过。我现在就想守着丹阳。多陪陪父母,多长点见识。”
他自然有他的打算。可这打算对于周忠来说算得上是异想天开。当然,对他当前的境况来说,也却是如此。
周忠点点头:“你还年轻,读书求学才是正途。你父现为丹阳太守,为官一任自当造福一方,自然也离不开你。”
周道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忠,难道,一大早叫他来,就是说这些废话?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周忠又走了几步,继续道:“叔阳今年二十有八,俗话说,三十而立。虽并州张刺史多次举荐,然总不过一些功曹之类,叔阳自小心高气傲,坚辞不就。吾亦无可奈何!哎!”
周道隐隐有些明白了。原来担心自己的儿子。功曹,不过是郡府属吏,虽说也算步入仕途,却也算不得正归朝廷认可的职官,甚至远不如一县之长地位高。
周晖可是连一县之长都看不上眼的,让他去做功曹?想想自己的父亲和伯父,这不丢脸么?
“可是现在有空缺?”
“荆州襄阳郡。”
周道摇摇头:“荆州,天下之中,襄阳更是天下要冲。繁庶自不必说,然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周忠看着周道的脸,却见他一脸真诚,无奈问道:“广陵如何?”
周晖毕竟算得上周家人。若是拥有广陵,则与江东互为依靠。且广陵虽为扬州大郡,却是临海偏僻之地,人丁不兴。很多人并不太在意,这个位置也容易争取。
可周道想也不想,回道:“仲父,恕小侄直言,兄长外放,若是属官尚且罢了。可……一郡主官,似乎……并不太好,极易落人口实,有损仲父清誉。”
“你不言,我也有此忧虑。然则,你伯父年事已高,又一心经学,几乎不理世事。吾亦五十有五也!如今这朝堂之上,沉浮难料啊!”
“仲父何忧之有?三公之位未登,仲父所急何来?”周道笑道。
周忠心中暗惊:“三公之位?”
“仲父怕是忘了我乃仙人弟子?”
“你是说……你是说……我还能更进一步?”
“这是自然!”
“当真?”
“千真万确!当此之时,叔阳兄长当以郎官为宜,历练数年再求外放。水到渠成也!”
在士子之中寻找一些可用之才充当各部郎官,历练之后,外放县令甚至郡守,是大汉立国之初便定下的一项国策。此时让周晖先入官场,几年之后再外放,自然也没有说什么。
当然,前提是,自己手中还有权柄。
周道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将来当位列三公,周忠也不再矫情。便将此事定了下来。
然而,周道的一片好心,却是让周晖气得牙痒痒。自己本与父亲说好,让周道出钱为自己谋得一个郡守之职。这可倒好,被周道的一番言语,彻底搅黄了。
在他看来,周道完全是舍不得那笔数量庞大的钱财。或者纯粹是出于嫉妒。
我让你嫉妒!我让你舍不得!呵呵!在这都城之中,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不是有诗才吗?你不是有钱财吗?你不是韬略吗?山野村夫,岂能与京城世家子弟比肩?
俗话说,嫉妒让人面目全非。
但此时,周晖并没有面目全非。相反,倒是一脸的和颜悦色。
“子臻,今日袁家子袁本初遍邀都城名士,饮酒赏雪,不知可有兴趣随愚兄一往?
袁本初?袁本初!这可是几年后的一方巨擘啊!
对于其他所谓的名士,周道并不感兴趣。可说道袁本初,周道却是怎么也放不下了。旋即点头道:“本初乃当世豪杰,小弟能一睹风采,自是不敢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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