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昭的视线从她脸上淡淡扫过，不置一词。

　　罗云叹了口气，手撑着床要坐直些。

　　动作似乎有些艰难，慢吞吞的，好像在等着谁过去扶她一把。

　　顾宁昭毫无反应，没有要动的打算。

　　罗云低垂着头，睫毛垂下遮住眼睛，眼底闪过丝尴尬和埋怨。

　　她抿着唇，坐直了身体。

　　随即拍了拍床边的位置，“宁昭，坐一会儿吧，和妈妈说说话。”

　　顾宁昭目光一凝，沉默了半晌。就在罗云以为她不会听话的时候，顾宁昭动了，在离罗云稍远距离的床沿边上坐下。

　　罗云暗暗一喜，面上神色欣慰。

　　“上次的事情，我已经和茜茜说过了。她也知道自己做的有问题，应该提前和你说一声的，也不至于那天在黄永望老师面前闹得不愉快，让人家白白看了我们家的笑话。”

　　顾宁昭抬眼，视线落在她那略带不满和埋怨的脸上。

　　那是对她的不满和埋怨。

　　“你觉得顾茜茜做的不对的地方，只是没有提前跟我说要用我写的曲子？”

　　她问。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罗云怔愣了下。

　　“难道不是么，茜茜也是太心急了，毕竟她真的很想拜入黄永望门下。看你写的曲子不错，就改了改拿来用了。反正你放着也没什么用处，给茜茜正好。”

　　她说得理所当然。

　　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顾宁昭眉眼温凉。

　　“谁跟你说我放着没用的？那是我写的，版权在我手上。你知道顾茜茜这样做，是剽窃吗？”

　　“什么剽窃！”

　　罗云一听，眉毛顿时皱了起来。

　　“她是你妹妹，你的不就是她的，给她用怎么了？什么剽窃不剽窃的，说得那么严重干什么。”

　　她看向顾宁昭的眼神愈发的不满。

　　顾宁昭：果然。

　　和她料想的一样。

　　她有时候在想，一个人的心究竟可以偏到什么程度。

　　但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在罗云心里，她怕是连顾茜茜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也是，毕竟她从来不是罗云所期待的。

　　“宁昭，”

　　罗云见她脸色不佳，似是想到了什么，让自己语气缓和了些。

　　“你妹妹能拜入黄永望老师门下，那是给我们家长脸，也是给你长脸，你应该为你妹妹高兴才是。”

　　她顿了下。

　　“那天……”

　　她犹豫了下，试探性地开口。

　　“你和黄永望老师看着像是认识的样子，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关系很不错吗？”

　　顾宁昭闻言。

　　心中了然。

　　啊，还是为了顾茜茜。

　　也难怪顾茜茜肯放下面子主动来找她，让她回家，罗云假惺惺地装生病骗她回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给顾茜茜铺路而已。

　　而顾茜茜脚下的那块垫脚石，就是她。

　　顾宁昭眼里的那层寒霜突然就化了，化成水、腾成雾，消散在空气之中，杳无踪迹。

　　无悲无喜，好似任何事情都掀不起半点涟漪。

　　“还可以，怎么了么？”

　　即使已经知道罗云后面要说什么，顾宁昭还是回应了。

　　“那你让黄永望老师收茜茜为徒吧，茜茜天赋这么强又那么努力，以后肯定会很厉害的。”

　　顾宁昭扯了下唇，差点笑出声。

　　“我以为你至少会让我给她求一个重考的机会。”

　　没曾想竟是直接让她跟黄永望说，让黄永文收顾茜茜为徒。

　　罗云摆了下手。

　　“你不是和黄永望关系不错么，这么点小事儿干嘛还要再重考一次，反正结果都一样，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

　　“而且上次在你说那首曲子是你的之前，黄永望老师对茜茜挺满意的，要不是你，她早就收茜茜为徒了。”

　　顾宁昭挑眉。

　　“所以，还是我的错了？”

　　“这次就算了，下次别再这么鲁莽了，要回家提前说一声，这么突然让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罗云睨了她一眼，腔调埋怨。

　　“回来还要提前说、提前准备的地方那还是家吗？应该称之为旅馆或酒店更合适吧，酒店好歹还会欢迎我入住，但这里呢？”

　　顾宁昭凝着她的眼睛，反问。

　　罗云闻言，眼神闪烁。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没有正面回应，“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去跟黄永望说一下，我给茜茜打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她说完，拿过手机就要给顾茜茜打电话。

　　顾宁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我不会帮她。”

　　她说。

　　罗云电话已经拨通，听她这话，立马按下挂断键。

　　“你说什么？为什么不帮茜茜？她是你妹妹，再说了，这不就是你说句话的事情么。”

　　她眉头紧锁，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质问。

　　顾宁昭唇角微微勾起，分明是笑着，却让人清晰地感到一阵寒意。

　　不知道是心酸还是什么，心脏收缩了下，一阵刺痛。眼底似乎有一层黑雾慢慢蔓延开，深不可测。

　　“没为什么，我不想。”

　　她冷冷地说，

　　“还有，我从来没承认过她是我妹妹。”

　　“她是我生的，你也是我生的，不管你承不承认，她就是你妹妹。”

　　罗云厉声道。

　　“那我还真希望，我不是你生的。”

　　顾宁昭扔下一句话，转身大跨步出了这个压抑地让她几乎难以呼吸的房间。

　　罗云被这话震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顾宁昭——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给我回来！”

　　她利落地掀开被子，起身落地，穿上拖鞋噔噔噔地追出去。

　　三楼楼梯口，她看见已经走到一楼的顾宁昭。

　　“你给我站住！”

　　顾宁昭真脚步停住，转身，抬头看。

　　罗云一勾唇，真以为她治不了了！

　　没等她开口说话，顾宁昭的声音幽幽从楼下传上来。

　　“哦对了，你的化妆技术真的很烂。”

　　顾宁昭口吻嘲讽。

　　“下次别装病了，真病了才更不容易被看穿。”

　　说完，她云淡风轻地离开顾家，徒留罗云在三楼歇斯底里地喊。

　　至于喊些什么，她不在意。

　　无非是那些不太好听的话。

　　不听也罢。

　　走在别墅区路上，空气豁然清新起来。

　　顾宁昭仰头望天，长舒出一口气。

　　还带着夏末闷热的初秋季节，此时她的手心竟是一片冰凉。

　　啧。

　　她轻笑一声。

　　似是在笑罗云，又似是在笑自己。

　　从顾家出来后，不想回学校，又不知道去哪儿。

　　偌大的华国，竟是连个去处都没有。

　　顾宁昭忽然有点想念灰金十三角了，之前还不觉得，现在的真的有点想回去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忽一抬头，看见一扇略微眼熟的大门。

　　盛熠他家。

　　竟是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