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刘茵蹬着一辆破旧的小三轮来了。见林方红不解地看着自己,刘茵凄然一笑说:“我们住得偏,还没通车呢。您上来吧,我载你。”
坐在小三轮上,林方红告诉刘茵,幼儿园不收没有本市户口的孩子,她虽然帮着说了不少好话也没用。
刘茵听了这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林老师,让你费心了!”
林方红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叠大钞递到刘茵面前,说:“还是带孩子回家去吧,外面生活不容易!”话音刚落,随着路边行人的惊呼,一辆失控的大货车迎面撞了过来。一阵刺耳的倾轧声过后,林方红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林方红才从昏迷中醒来。睁眼一看,竟不知置身何处。爬起来愣了好一会,才想起刚才遭遇车祸的事来。起来一看,只擦破了一点儿皮。再四处去找刘茵和她的小三轮,哪里还有?刚一转头,就见路边是一片墓园,靠路边那座墓碑上嵌着的照片很是眼熟。上前一看,那人竟是刘茵,一双失神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林方红吓得魂飞魄散。
林方红转身刚要走,就见身后站着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太,正用怪异的目光在打量自己。
老太指着墓碑上的照片问她:“你们是同学?”
林方红大吃一惊。老太一笑说:“夜里我梦见她了,说有一个老同学要来看她,让我帮着招呼呢!”
老太把林方红带到前面不远处自己的那座小院里。从老太那里,林方红大概了解到这个叫刘茵的女人的一些事情。
刘茵是去年才来到这座城市的,就住在老太这里,靠一辆小三轮捡破烂度日。老太告诉她,刘茵曾有过一段婚姻,生过一个男孩,叫小虎。四岁那年,小虎的一只玩具布偶不慎落水。孩子不懂事,就下水去捞,结果溺水死了。刘茵后来被婆家赶了出来,只带出了小虎的那只玩具布偶,一直就放在自己的身边。
那天晚上,刘茵从前面的街口经过时,不小心丢了布偶。就在她发了疯似地回去寻找时,迎头撞上一辆大货车。老太说,找到刘茵时,她已经不行了。弥留之际,刘茵意外地清醒过来,她把自己的后事托付给了老太。老太用刘茵的积蓄,再加上卖小三轮的钱为她修了一座墓。
老太说,刘茵入土后,她专门请冥器店里的人帮着扎了一辆纸三轮和一台电话,烧给了她。老太说,刘茵到了那边也离不开它们。只可惜了那只布偶,刚点着就下起了雨,后来就不见了。老太在说这些话时,那怪异的眼神一直就没离开过林方红的脸。
林方红听了这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晚回到家里就发起了高烧。先生有事半夜才回,见状赶紧送她去医院。
直到第二天下午,林方红才醒过来。睁眼一看,先生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只布偶。见她醒来,先生将布偶放在她手里,激动地说:“我本来还想为你转院呢,没想到真的醒了!”
林方红莫名其妙。先生说:“你高烧一直未退,中午还和医院商量转院的事。刚才你的一个女同学来看你,说是没事,一会儿就醒。然后放下这只布偶就走了!”
林方红一愣,问那人模样,竟是刘茵。便挣扎着坐起来,拿过布偶一看,正是幼儿园里的那一只。林方红记得是放在教室的讲台上的,怎么会到了她的手里?
几天后,林方红出院,买了纸烛来到刘茵墓前祭奠。烟火未尽,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那只布偶,轻轻地投进烟火之中。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的大学毕业文凭,慢慢地展开,仔细地看着。
泪水洇湿了林方红的双眼,文凭上的那张照片幻化成了刘茵的模样,蓬头垢面,形容枯槁。林方红的内心一阵颤栗。其实,照片上的刘茵才叫林方红,而她自己才是刘茵。当年她们是高中同桌。那年高考,自己名落孙山,林方红则榜上有名。后来几经周折,自己顶着林方红的名字上了大学。
那天在幼儿园的第一次见面,就让她心生疑窦。但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这些年她一直在打听她的消息。后来听说她死了,心里虽然难过,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刘茵将文凭投进火中,直到它和那只布偶一起化为灰烬,才站起来。刚要离开,就听身后有动静。
刘茵回头一看,竟是前面小院里的那位老太。只见她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说:“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老太向身后一撅嘴说:“你看谁来了!”刘茵抬头一看,老太身后,刘茵——不,林方红正泪流满面地站在那里。
刘茵吓得脸都变了色。老太说:“她可不是什么鬼魂,她还活着!”
老太把她们俩拉回自己的住处,为刘茵解开了一个谜底。
原来,当年刘茵冒名顶替林方红上大学的事,林方红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后来她知道这事时已结婚几年,并且已经有了小虎。林方红要去举报,被爹娘死活拦住。娘说:“这事我们都知道,人家当年是给了钱的。那时你爹生病,花了不少钱,家里根本就没办法再供你读大学。后来拿到了钱,你爹才捡回一条命。你现在要去举报,我们怎么去还人家那笔钱?”
就在这时,小虎又出了事。林方红最后被婆家赶出来,流落到了这座城市,被老太收留下来。那天老太的外甥来看老人,闲聊中,林方红得知他姓朱,在阳光幼儿园做保安。
老朱听了林方红的名字,说他们园里有一位老师和她同名。林方红赶紧打听对方长相,知道应该就是刘茵,当时就痛哭流涕。老朱得知这事也气愤,但又吃不准就是。回到园里就用手机偷拍了刘茵的照片带给她看。尽管已经过去了几年,但林方红第一眼还是认出了这个自己昔日的同窗。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林方红决定去见她。
那天邻居家的小男孩来玩,林方红灵机一动,就仿着小虎的那只布偶买了一顶棒球帽给他戴上,带他去幼儿园。当着刘茵的面,林方红几次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这事万一被戳穿,她将无法面对刘茵的尴尬和绝望。
老朱事先得知他们要去,就积极配合,假事真做。那只布偶其实就是老朱后来带给林方红的。电话号码是老太的,这里属铁通,还没升级。老朱那天去问林方红小虎上学的事,就是受林方红所托,就是想探探刘茵的态度。
没想到刘茵在这事上撒了谎,让林方红进一步看清了她的自私与冷酷。老太在其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正是她的善良的谎言,才最终让刘茵良心发现,幡然悔悟。至于后来的那场车祸,纯属巧合。车祸发生后,林方红赶紧去叫老太到现场照看刘茵,自己则去附近的一家医院请医生来救人。林方红后来拿着那只布偶去医院看望刘茵,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也吃不准刘茵真的会醒过来。
刘茵再问那座墓的事,老太告诉她,林方红怕自己万一有个闪失没有安身之所,就提前给自己修的生人墓。刘茵听到这里,泣不成声。
当天晚上,她们就住在老太的小屋里。睡到半夜,刘茵不见了,只在桌子上留下一封信。
乞丐
赵丹在北京漂了这些年,租过的房子不下五套,就数这次的最便宜。二室一厅,厨房卫浴、家用电器一应俱全,租其中一个单间,才五百一个月,简直是便宜得奇怪。
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惟一的不好就是电器太过老旧,电视还是过时的大彩电;洗衣机运作起来的动静能赶上拖拉机;最要命的是冰箱,虽然是难得的超大型号,但拉开门后那铺天盖地的臭味儿,能把死人熏活。
赵丹从小就对冰箱这玩意儿犯怵,原因是她奶奶说过的一句话:“鸡鸭鱼,猪牛羊,剁成一块块放在里面,冰箱呀,其实就是它们的棺材……”这是病入膏肓的奶奶在昏迷时说的,奶奶当天就去世了。
小赵丹亲眼看见爸爸和叔叔们将硬邦邦的奶奶放进长方形的水晶棺材里。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而产生了幻觉,在奶奶被放进棺材的一瞬间,小赵丹看见奶奶扯动她那泛着油光的蜡黄的脸说起话来:“为什么把我放冰箱里?我又不是鸡鸭鱼……”后来,小赵丹病了整整一个月。
“这冰箱赶上茅坑了!臭翻天啦!”帮着搬家的好友琪琪捏着鼻子凑过来,“是不是装过死人呀?”
“呸!闭上你的乌鸦嘴!”赵丹骂道,“怪吓人的,我晚上可是一个人睡!”连琪琪自己也想不到,一句玩笑竟成了谶语。
第二天,赵丹回家经过公寓楼拐角的时候,被一个翻着白眼的乞丐拉住了裤管。
“姑娘,你要当心它啊!”乞丐张开黑洞洞的嘴巴,露出三颗残缺的牙齿。
“当心什么?”赵丹以为这乞丐是在变着法儿地要钱,于是掏出十块钱扔进乞丐的破碗里。
乞丐的白眼眨了眨:“你知不知道你住的那套屋子里出过命案?警察在冰箱里搜出了那东西……这屋子多便宜也没人敢租啊!”
“什么命案?你不是瞎子吗?怎么知道我住在那儿?”赵丹问。
“我的肉眼坏了,心眼却开了。在这条街混了这么多年,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乞丐说,“你要小心它!”
“它是谁?你说清楚点儿。”赵丹道。
乞丐浑浊的目光越过赵丹的肩膀向她身后看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乞丐触电般站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没了影儿,连装钱的破碗都没拿。
赵丹纳闷地回头看了看,阳光白得耀眼,却带来一阵莫名的寒意。街道上人来人往,那些陌生的目光向她看来,时间似乎停了那么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回到公寓,赵丹在冰箱前犹豫了一会儿将门打开。冰箱里塞满了橘子皮,是琪琪在网上查到的去臭除味的方法。那层层叠叠的橘子皮在冰箱灯的照耀下泛出诡异的黄光,似乎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赵丹将冰箱门甩上,心没来由地乱跳。她左思右想,从抽屉里翻出前年在泰国旅游时求来的灵符,贴在冰箱门缝上。
如果冰箱里真有什么鬼怪,就让这灵符把它们封住!这样想着,赵丹感觉踏实了不少。
说是这么说,但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时,还是越想越害怕。正躺着,窗玻璃上忽然响起轻轻的叩击声。
赵丹小心翼翼地拉起窗帘一角,窗外竟贴着一只溃烂的眼睛!
赵丹吓得大叫,窗户外面传来一片杂音。一阵风将窗帘吹开,赵丹看见黑夜中一个佝偻的人影从窗外的灌木丛中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轰——
冰箱的压缩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警察
这时,叩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赵丹浑身哆嗦,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次的声音是从大门处传来的。
赵丹透过猫眼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男人的脸被猫眼的透镜扭曲,看起来很怪异。
“是谁?这么晚来干什么?小心我叫警察!”赵丹隔着门喊着,手里紧攥着拖把。
“我就是警察,有重要的事来告诉您。”瘦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在猫眼前晃了晃。
赵丹狐疑地将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