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贾伟揣着那几张冥币去了八里铺,他要找张小燕好好说道说道:我跟你张小燕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凭啥要用冥币来搅我商店的生意?损失点钱财事小,这不是存心诅咒我,无端给我添晦气吗!
一路上,贾伟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可等到了八里铺一打听,立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张小燕早在一个月前就患乳腺癌病死了,昨天刚好过“五七”。他还听说,张小燕死后,她家一再发生怪事:每隔七天,家人便会在门口发现一个装有奶粉和饼干的食品袋。
贾伟没敢进张小燕的家,匆匆离开了八里铺。回小镇后,他没有把这事告诉任何人。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就会像瘟疫一样,在小镇上迅速蔓延开来,太平超市就会成为令人避而远之的诡异之地,生意定会大受影响,甚至有倒闭黄铺的危险。
心里装着这事,贾伟终日寝食不安。又到了第七天,他心里就像悬了一块石头,从早到晚一直战战兢兢的。直到晚上超市关板结账时没再发现冥币,他那绷紧的神经,才略感松弛了些。
晚上,贾伟特意喝了一瓶二两装的白酒,之后躺在床上,没到一支烟的工夫,他便晕晕乎乎地过了枕头岭,进入梦乡。
贾伟睡得正香,朦朦胧胧听到有人敲门。这深更半夜的,会是谁呢?开始,他猫在被窝里静静地听着,不去理会,怎奈这敲门声一下比一下紧,要是再不应声,敲门的似乎就要破门而入了。
贾伟只好着胆子问了声:“谁?”“是我,老板。”
贾伟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心里一紧,又问:“啥事?”“结账。快开门吧老板,我跟你结账来了。”
贾伟这才听清,是超市收银员的声音,便发脾气了:“黑天半夜的,结哪门子账!今天的账,晚上关板时不是结过了吗?”“不是今天的账,是以前的账。”
贾伟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对呀,超市的账目一向日清月结,从没留过唆呀。再说,就算是要结账,也不须深更半夜地跑到家里来结呀!这敲门的到底是不是收银员啊?
这么一想,贾伟不由得毛愣愣地打起颤来,他便用被子蒙了头,含糊地说:“不管啥账,等明天到超市再说,我正睡觉呢,你快走吧。”不料,门外变了声调:“不行!这笔账不能过夜,必须马上就结!”
贾伟听出,这已不再是收银员的声音了,头发一下竖了起来。他赶紧摸到手机,猫在被窝里一边拨打110,一边虚张声势地说:“你到底是谁?再不走,我可要报警啦……”“你报啥也没用,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自己造的孽,谁也救不了你。”
一听这话,贾伟越发紧张,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手机的“110”三个数字,可怎么也按不准发送键。就在这时,只听“咯吱”一声门响,一股阴风吹进屋来,钻进被窝里,让贾伟不寒而栗。待他爽着胆子从被角缝里往外一看,只见八里铺的张小燕披头散发,站在床前。
贾伟为了冥币的事去过八里铺,知道张小燕已死,站在他床前的,该是张小燕的阴魂。他跪在被窝里,哆哆嗦嗦,磕头如捣蒜:“大妹子,我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可别吓唬我呀。”“什以?你敢说跟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要真是那样,我会三更半夜来找你算账?”
“那你说说,你我之间到底有啥冤仇?”“我的孩子吃你超市里的奶粉,给毒死了,你说还有比这更大的冤仇吗?”“不会吧。”“铁证如山,容不得你抵赖。有啥话你就留着到阎罗殿上去说吧。”
说话间,张小燕一下掀了被子,伸着没有皮肉的长指甲白骨爪抓了过来……贾伟惊叫一声,便没了知觉。
待贾伟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张小燕老鹰抓小鸡似的带到了鬼门关。正当张小燕拽着他要进鬼门关时,却被把门的鬼差给拦住了。鬼差说,得有阴曹地府里判官签发的“勾魂票”,才能进入鬼门关。
张小燕拿不出“勾魂票“,他跟鬼差争吵起来,鬼差招手叫过两个鬼卒,把她给架走了。张小燕不甘心地挣扎着,扭头冲贾伟吼道:“你等着,三天内我定会用‘勾魂票’去索你……”
贾伟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他正傻愣愣地看着两个鬼卒架着张小燕远去,不料被鬼差从身后猛地踹了一脚:“还不快走?杵着傻愣着干啥!”
贾伟就觉头重脚轻,“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上。待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他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原来是一场噩梦。
俗话说,梦打心头起。贾伟以为是冥币的事,一直让他心有余悸,才做了这个梦。可等他让人到八里铺一打听,才知道张小燕的孩子果真死了。
贾伟极度恐惧,度日如年,到了做梦后的第三天,他尤为惊恐忐忑。在梦里,张小燕曾说,三天内要用“勾魂票”来索他。
这天,贾伟特意约了三个牌友,在超市里间支起桌子玩麻将,以给他做伴壮胆。他吩咐售货员,只要不是火上房,就不许打搅他。
就这样,贾伟在麻将桌子上度过了一天,等到晚上超市关板,他让收银员把钱款拿到麻将桌上来结账。收银员交款结账时,顺便给了一个信封,说是上午邮递员送来的挂号信。
贾伟接过挂号信,心里挺纳闷:这年头通信发达,打电话上网啥的很方便,竟还会有人给他写信?还是挂号信!等他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打开来一看,不由得“啊”了一声,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三个牌友见状,赶忙聚过来,只见贾伟手里拿的,竟是一张盖着冥府大印的“勾魂票”。牌友们赶紧把贾伟搀扶到靠墙的单人床上,然后去叫他的家人和拨打120要急救车。可还没等家人和急救车赶到,贾伟便一命呜呼了。
警方调查后,发现这张盖有冥府大印,勾去太平超市老板贾伟性命的“勾魂票”,原来出自一个办假证的人之手。据那人交代,一个女人打电话来定做这张“勾魂票”,并让他用挂号信寄给太平超市。
一张假“勾魂票”,居然勾去了一个大活人的性命。这事不胫而走,传遍了滦河两岸。在别处,人们多把这事当作街谈巷议的笑料,可在太平湾小镇,人们却是谈虎色变,心有余悸。尤其当邮递员到谁家门口喊“有包裹邮件”时,就会令人心惊肉跳,仿佛这邮递员是来自阴曹地府,上门叫票索命的鬼差。
我和朋友李多经常结伴出去旅游,一年中几乎有半年的时间花在了旅行上,我们总是喜欢避开大城市,去寻找发掘那些偏僻而又古老的村落。
一路上的村子小镇很多,但是这一个却不得不说。
与其说这是一个村子。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陵园,在这里几乎嗅不到任何活物的味道,铺天盖地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座座坟墓。
村口很宽阔,大片已经干枯的草地,即便在冬日的阳光里也没有太多的喜色,草地旁边有一条两人宽的崎岖小路,那一座座的坟墓就在小路的另一边,有的是杂草混杂枯树枝搭建的三角支架,有的是竖立着残破石碑的坟墓。
耳边偶尔掠过一些风声,阳光更加热烈,我却觉得更冷了。终于,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蹒跚着向我们走过来的老人。
“大爷,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拉着李多走过去问道。老人低着头驼着背,穿着一套几乎褪色的羊皮夹袄,手拢在袖口里,下身是肥大的黑色棉裤,踩着厚重的圆口布鞋。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几乎干瘪成了一个破旧皮球似的脑袋上嵌着一对眯起来的三角眼,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悲凉表情,他的嘴唇干得裂开了,露出道道血丝,干枯卷曲的头发很脏,一片片地粘在一起。“这里叫墓村。”老人的声音混浊不堪,仿佛含着一口水在说话。“墓村?”李多惊讶地问。老人“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这里没有房子,有的只是坟地,活人墓,死人路。”老头儿解释着,慢悠悠地又向前走去,阳光在那条狭长的路上投下老人孤独的背影。
“我们再向前走走吧,或许能找到别的人问问。”李多建议说。
走出十几米远,我忍不住回头想看看那老人。他却不见了!如此空旷的地带,老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看到的仍然只有一堆堆的坟地,而且奇怪的是,这些坟头并没有任何的祭品或者像是有人祭拜过的痕迹。难不成,都是孤坟么?
这个村子很大,但走来走去却只有我们两人,于是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我们该如何留宿?
天空开始渐渐浸入墨色,眼睛能看见的光源也越来越少。李多忽然“啊”了一声,拉了拉我,另一只手指着旁边。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一座坟。
很普通的坟墓,立着一块青石碑,后面是圆形的坟冢,不过,比我见过的普通的要大得多。但是不普通的是从坟冢后伸出了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细长而苍白,或许并不十分白,只是在这夜色的对比下显得比较白皙而已。随后出来的是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我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一个人头,她的双手支撑着上身,用力一挺,犹如做俯卧撑一般,身体虽然瘦弱却十分矫健,不消一会儿,她的整个身体便从坟墓里出来了。
然后我看见了光,虽然混浊昏暗,但我肯定那是蜡烛的光而非人或者某种动物的瞳孔发出来的。果然,那女孩又拉出了一个人,体型矮胖,而且手里拿着一个烛台。
就像捉迷藏一般,那个巨大的坟堆出来了三个人。
“啊,有外人。”女孩清脆地喊了起来,声音非常好听,像风吹铃铛,却又带着野性的不羁。
“莫咋呼,不要惊了人家。”是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他很高大,虽然看不清楚脸,但觉得整个人如同一块厚实的门板。
蜡烛移动过来了。我可以看清楚他们了。一个年轻女孩,一对中年夫妇,看来,他们是一家人。
“妈妈,他们莫不是被我们吓到了?”女孩看我们两个不说话,走过去一只手搂着中年女人的胳膊,一只手捂着嘴笑了起来。中年女人的头发整齐地梳理在后面,虽然身体已经发福,但从端正的五官来看,年轻时候也肯定如这女孩一样秀丽。
母亲笑了笑,有点责怪地对这女孩摆了摆手,却不说话。
“你们是外乡人吧?不知道我们的规矩,惊吓了你们,实在不好意思。”中年男人的普通话很不错。
我立即朝他点了点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奇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