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冲天的爆炸和火焰中，眼前的整个世界都仿佛燃烧起来。

　　建造于深海之下的推进城从第六层和第五层开始，自下而上地接连崩塌，在深海中绽放出一个个巨大的血色火球。

　　一切都被恐怖的高温点燃，推进城的城壁和岩层被融化成岩浆，涌入冰冷的海水之中，岩浆炽热的波涛在深海中汹涌扩散，产生了激烈无比的化学反应。

　　数不胜数的气泡不断地冒出，陷落的推进城让海面出现了一个看不见尽头的巨大漩涡。

　　“快！！快救援！！”

　　“推进城陷落了！！”

　　“该死！！泽法老师呢！？”

　　“……”

　　无风带的海面上，波涛诡谲而汹涌，一艘艘军舰在沸腾一般的海面上不断摇晃、颠簸。

　　艾恩和修佐等泽法的亲兵们，迅速行动组织起来，仿佛早有预备地把军队撤出推进城内部，并且救出了大部分还活着的推进城狱卒和看守。

　　此时，数艘军舰和押解船的甲板上，密密麻麻的海军和狱卒们看着眼前这不断爆炸、冒出通天火光的世界第一监狱，听着那仿佛天崩地裂的巨大轰鸣声从海底中传来，所有人都处于一种震颤麻木的状态。

　　他们仿佛被抽干了灵魂一般呆呆地立在甲板上，脸色惨白，满身被漫天洒落的雨水浇得湿透，浑身发冷。

　　世界最大监狱、关押着无数极恶存在的因佩尔顿，这么一座经历过无穷岁月的古老城堡，就这样在他们的眼前崩解、爆炸、沉入大海，那种视觉冲击力是无法形容的。

　　“泽法老师！！！”

　　一艘军舰的甲板上，艾恩蓝色的眸子一片发红，流泪满脸地朝着那个急速搅动的巨大漩涡发出呐喊。

　　其他跟随着泽法前来推进城的海军们，也是双眼通红地站在那里，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他们的身后，汉尼拔脸色惨白地跌坐在那里。

　　吼！！

　　这时候——

　　海面忽然炸开惊天的波澜，只见一截看不到尽头的庞大身躯忽然从深海中翻滚出来，仿佛仅仅是一个翻身，就掀起了上百米高的骇人巨浪，差点把军舰淹没。

　　惊涛骇浪中，一艘艘军舰和押解船如同飘摇不定的扁舟，随时都会倾覆。

　　甲板上的所有人吓到肝胆俱裂，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唯恐惊扰到那一头长着比目鱼脑袋的庞然大物。

　　海王类！

　　体长过千米的大型海王类！

　　哪怕海军的屠魔令战舰和重炮，面对着这种由大海孕育出来的怪物，也显得如此的渺小，恍如蝼蚁。

　　一枚山峰大小的头颅缓缓从沸腾的海面中探出，那冰冷的视线瞥了甲板上无数狱卒和海军一眼，让他们汗毛竖起。

　　庞大得仿佛遮天蔽日的阴影，瞬间覆盖住数艘军舰，给人一种无法抵抗的绝望感。

　　这才是这片大海上最强大的生物！

　　随便的一个翻身，就能够轻松把一支舰队覆灭的恐怖存在！

　　看着海王类那磨盘大的琥珀色眼瞳，所有人都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然而不知为什么，这一条大型海王类仅仅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再次一头扎进深海之中，掀起漫天的海水雨幕。

　　哗啦啦……

　　汉尼拔砰的一声直接跪在地上，余惊未了地喘着气。

　　“得救了……”

　　其他人同样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推进城环绕着无风带海域，这里生活着大量的海王类生物。

　　相比起守卫森严的监狱，环绕着因佩尔顿的无风带海域，才是推进城真正可怕的地方。

　　如果没有飞行的能力，或者抢夺一艘底部镶嵌了海楼石、能够蒙蔽海王类生物感知的军舰，任何罪犯哪怕冲破了推进城内部的重重关卡，也不可能越过无风带海域成功逃出去。

　　“泽法先生呢！？”

　　汉尼拔这时候仿佛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双目盈满血丝地站起，一手揪住修佐的衣领，怒骂道：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泽法所率领的这一批海贼游击队，他们的救援和撤离动作实在是太迅速了，让人不得不怀疑一个残酷的事实：

　　眼前陷落的推进城，或许从一开始就在他们的备选计划之中！！

　　修佐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粗糙的面容上布满泪水，却是一句话都没能够说出来。

　　“炸毁推进城是泽法老师的最后方案……”

　　艾恩忽然哽咽着道。

　　汉尼拔如遭雷击。

　　他下意识朝着海流卷动、不住沸腾的海面上看去，只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深深地攥住了他的灵魂。

　　动力岩的威力极其恐怖，在推进城狭窄密闭的环境中更是得到了极大的威力增幅。

　　而哪怕侥幸不死，生还者还会被崩塌的城壁和海流所裹挟，成为大型海王类生物的口粮。

　　————

　　深海中。

　　咕噜噜……

　　气泡在口鼻中不住涌出，火辣辣的疼痛在冰冷海水的刺激下逐渐变得麻木。

　　大片的鲜血从体表的烧伤上溢出，可瞬间就被海水冲散。

　　自己在下沉……

　　看着头顶上方那距离自己越来越遥远的海面光源，泽法瞬间明白到这个事实。

　　上方的推进城残骸依然在喷发着火焰，数不胜数的巨石在气浪裹挟下飞射而出，威力甚至超越了重型的火炮，在深海中划过一道道火红色的痕迹。

　　末日般的海底世界，火红色岩石如同流星划过，充满着幻灭的美感。

　　咕噜噜……

　　“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

　　他听到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海水的声音传递让这惨叫变得模糊。

　　可不过一秒，惨叫声便是戛然而止。

　　那是“酒桶”巴斯克·乔特……泽法看到了在数百米的深海之外，他被黑暗中忽然探出的血盆大口直接吞掉。

　　那一张大口上尖牙满布，獠牙间沾满了血肉的残渣，一个吞吐便卷起肉眼可见的海流。

　　庞大得看不见尽头的庞大身躯，在深海中游曳着，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泽法艰难地笑了笑。

　　他能够携带动力岩的当量极其有限，而对于无限地狱的那一群野兽来说，那样的当量自然不可能把他们完全炸死。

　　可这并不重要。

　　因为只要推进城陷落，他们就会掉落到无风带，海王类会完成最后的猎杀。

　　而最重要的是，海王类生物的智慧极高，对气息的感知极其敏感。

　　这也意味着，他们会率先狩猎落入无风带中那些气息强大的“猎物”。

　　这样一来，至少大部分滞留在推进城其他层的海军和看守们，哪怕掉落大海，也或许有一线生机。

　　至于第六层那一群穷凶极恶的世界级罪犯？

　　他们全部都会成为海王类的食物。

　　‘没有人能够逃出去……’

　　没有例外。

　　——包括我。

　　泽法在心中补完了这句话。

　　不知怎的，随着身体的不断下沉、肌肉变得麻木、周遭的一切越发的黑暗，泽法的心却是变得无比的平静。

　　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伤势太重了，

　　太重了，也太累了。

　　全身上下的皮肤大面积烧伤，血肉剥落，内脏受到冲击，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没有，遑论挣扎。

　　只能够任由着这沉重的金属机械臂，生生拖拽着他的身体，沉入深海的黑暗。

　　远处传来越来越多的惨叫声。

　　一条条庞然大物在海底交缠，发起狩猎。

　　泽法听到了雨之希留的冷喝声，隐约看到了一道凌厉的剑光撕开了一头庞然大物的腹部，留下深深血痕。

　　可血腥味，却让饥饿的海王类越发狂暴。

　　挣扎的动静几秒钟后消失。

　　对抗是没有意义的。

　　没有人能够在深海中跟数目众多的海王类生物搏斗。

　　动辄过千米、甚至数千米的体型，随便一个翻滚就能够引起巨大的海啸，一个呼吸就能够引发海流，让海水倒灌、淹没岛屿。

　　这样的生物，不是人类能够对抗的。

　　就算是卡普也不可能。

　　更别说推进城第六层的罪犯们，绝大部分都是恶魔果实能力者。

　　一旦落水，他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泽法的思绪越发清晰，眼前却越发模糊。

　　他感觉自己的路，已经快要走完了。

　　庆幸的是，伤势最重的他，气息最弱，倒是能够拖延一点时间，晚一点成为海王类的午餐。

　　他苦中作乐地笑了起来。

　　笑得龇牙咧嘴，

　　牙齿缝隙间渗出鲜血。

　　对了，希望麦哲伦能够活下来吧。

　　甚平是鱼人族，应该能够救他的。

　　头顶上空的光芒渐渐变得晦暗。

　　伸手已经不见五指。

　　深海的水压，压得胸腔肋骨咔嚓作响。

　　泽法依然在下沉。

　　任由身体下沉。

　　所以……这就是结束了吗？

　　身体没有一处地方不在疼痛，泽法却笑得柔和。

　　也挺好的。

　　至少我做出了最后的努力，阻止了无线地狱的那一群家伙。

　　这结局，还算不赖吧？

　　只是，为什么心中还有遗憾呢？

　　是了，因为……

　　还没来得及道别呢。

　　跟战国、卡普、萨卡斯基、波鲁萨利诺、库赞、鬼蜘蛛、斯摩格……

　　还有那个臭小子……

　　还没来得及告别呢。

　　不过算了，

　　真正的男子汉，

　　离开的时候就该默默地离开啊。

　　身体在下坠。

　　最后的一丝亮光终于消失。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

　　泽法身体放松下来。

　　任由机械臂拖着自己下沉。

　　然后，

　　他看到了深海无尽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双巨大的眼瞳。

　　琥珀色的眼瞳，比他的身体还要大。

　　终于要来了吗？

　　他忽然豪迈大笑，口鼻涌出气泡。

　　“来吧，畜生！！”

　　“老夫可是……正义的英雄……Z！！”

　　他双目瞬间盈满了血丝，额头上条条青筋隆起，艰难地抬起那一条巨大的机械臂，横放在身前，摆出战斗的悍勇姿态。

　　战至……终章吧！！

　　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强敌，都要勇敢地迎上去，这才是英雄该有的姿态！

　　吼！！

　　惊天动地的沉闷怒吼声在深海中回荡，引发了澎湃的螺旋龙卷。

　　泽法避无可避地被龙卷撞上，口中狂喷出鲜血。

　　眼前阵阵模糊。

　　他看到了一张快速摇曳而来的血盆大口。

　　如同深渊。

　　轰！！

　　水浪炸开，泽法死死睁大双目。

　　那一张布满锯齿状利齿的大口和延绵山岳般的鳞片身躯……

　　——竟是擦着他的身体而过！！

　　泽法瞳孔激烈地颤抖起来。

　　海王类生物……竟然忽略了他？

　　下一秒，

　　他浑身深深地战栗起来。

　　下意识，

　　看向了自己的断臂。

　　那是一条布满污垢和战斗痕迹的乌黑金属机械臂。

　　海楼石……

　　机械臂上镶嵌的海楼石，让海王类生物忽略了自己的气息……

　　恍惚间，

　　无数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走马灯般飞速地闪烁而过。

　　被斩断的手臂，

　　痛苦的哭泣，

　　对机械臂的不适应甚至厌弃……

　　泽法忽然笑了。

　　笑容无比复杂。

　　原来如此……

　　命不……该绝……吗？

　　所有悲剧开始的机械臂，最后却是自己唯一的生机。

　　命运，总是喜欢跟老夫开玩笑啊……

　　然后，

　　他看到了一道满身鲜血的蓝色身影，如同利箭般朝着自己赶来。

　　————

　　嗤！！

　　一柱浩瀚的水流忽然在海面上炸开，惊得甲板上所有人脸色大变。

　　“泽法……泽法老师！！”

　　“是泽法老师！！！”

　　“太好了！！泽法老师……还活着！！”

　　“……”

　　所有人喜极而泣。

　　艾恩甚至直接软瘫地跪在地上，双手捂嘴嘴巴，不住流泪。

　　甚平带着泽法稳稳落在甲板上，小心翼翼地放下后者。

　　“麦哲伦……麦哲伦……”

　　泽法剧烈地咳嗽着，咳出海水和闷血，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地喘息道。

　　“泽法先生，麦哲伦先生已经救起来了。”

　　甚平沉声道。

　　泽法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有人想要过去搀扶和阻拦。

　　“泽法老师……”

　　“——老夫能走！”

　　泽法喘着气道。

　　所有人沉默。

　　因为泽法看到了一道身影。

　　在军舰甲板的另外一侧，满身流着黑血的白胡子二世躺在那里，皮肤发红冒着白烟，口吐白沫。

　　他竟然还活着。

　　泽法拖着机械臂，无比艰难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的双目逐渐变得通红。

　　其他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鼻子阵阵发酸。

　　终于。

　　泽法来到了爱德华·威布尔面前。

　　“妈妈……妈妈……”

　　“不要抛弃我……”

　　后者俨然已经失去了神智，糊涂不清地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泽法站在那里，

　　看着这个斩断了自己一条手臂、杀死无数挚爱学生的凶手，牙齿几乎要咬碎一般，缓缓抬起鲜血淋漓的拳头。

　　他仿佛再次想起了那一张张年轻、稚嫩、向往未来的青春面孔，再次不住咳嗽，咳出黑血。

　　胸膛中的怒火，无法遏制地喷涌而出。

　　他颤颤巍巍地握紧拳头。

　　身体在发抖。

　　甲板上所有人见到这一幕，都是眼眶发红地做出了同一个动作。

　　——他们默不作声地转过身，背对着这一切。

　　砰！！

　　一拳重重砸落。

　　众人心脏一紧，吓了一跳地立马再次转身，可映入眼帘的一幕，却是让他们直接泪崩。

　　只见那个满身是伤的紫发老头，跪在地上，紧握的拳头砸在白胡子二世脑袋旁边的甲板上，砸得木屑四溅。

　　他在那里，

　　眼前是自己的仇敌，

　　却咬牙流泪。

　　他，终究是无法下杀手。

　　——哪怕面前的那人，让自己的人生成为悲剧。

　　海浪翻涌，海王类的身躯摇曳在海底。

　　推进城的火光通天，火星在空气中弥漫。

　　这一刻，

　　世界皆喑哑。

　　数艘军舰和押解船的甲板上，

　　数不胜数的人，

　　站在飘动的硝烟和火光中，

　　默默地朝着那个哭得溃不成声的紫发老头……

　　敬了一个沉重的军礼。

　　···

　　···

　　···

　　···

　　泽法老师的故事还没结束。

　　这一章二合一，不短，求一切，感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