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瞬间匍匐在地。

　　承平日久，统管仁厚，且通神灵，神灵好生之德，曾使族人忘乎所以。

　　及至看见禚山冷峻而严厉的目光，族人明白了何为不怒自威。

　　“吾主在上，从此有敢违逆，自求芦杉两棚主的下场！”

　　禚山说：“如此甚好，规矩不用，不是不在，你们知道就好。”

　　行使统管权力，予杀予夺，本非禚山之愿。

　　然而部落目前只能如此。

　　否则无所谓后面创建东夷的使命。

　　这里面，许多族人知道小麦的种植之法，东夷需要他们。

　　玫瑰之死，让他心生哀恸。

　　他希望橄榄和柑橘能陪伴他久一些，再久一些。

　　谁知道，到头来，亦复事与愿违。

　　干旱期到了。

　　肉眼看得见的枯萎，发生在长岛所有的绿色植物上。

　　早上还茂盛，过了中午，不到晚上叶子便由绿色变黄色。

　　“噼啪，噼啪”。

　　这是枝叶干裂的声音。

　　树枝变成了枯枝。

　　这引起了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变化。

　　树上的蝉飞走了，鸟儿飞走了，没有了花朵儿，也没有了树林。

　　地面龟裂，热气腾腾，仿佛蒸笼一般。

　　几只饿坏了的老鼠，从地洞刚一露头，就给炎热重新顶了回去。

　　连一路经过了沙漠和绿洲，又几乎渡完全部海峡的马匹，也因草料告罄而活活饿死。

　　之前，禚山在距离玫瑰墓穴不远之处，寻得一块土壤，分别撒下没有浸过海水和浸过海水的小麦种籽，所幸都发了芽。

　　虽然最后也旱死，但说明这些种籽依然活着。

　　这让他放了心。

　　虽然这里少见野兽，但海里有鱼，族人可以靠捕鱼维持。

　　族人问禚山：

　　“主啊，这干旱如此厉害，是不是这长岛不适合居住了啊？”

　　禚山说：

　　“长岛四面环海，反而适合居住，若去往大陆，干旱尤甚，恐又有野人侵扰，衣食难保，部落的形势会更加困难。”

　　这样，部落仍然栖居在岛上，没有离开。

　　极度干旱状态持续了一年多，转过年来，干旱症候消失，又开始变冷。

　　那寒冷不是渐渐来的，而是突如其来。

　　一夜之间，整个岛屿全披上冰雪。

　　因为事先知道冰期会来，弓箭族作了必要准备，挤住在密不通风的洞穴里，吃着提前准备好的鱼干，倒也不至于冻馁而死。

　　弓箭族大多不习惯穴居。

　　但长岛的洞穴很特殊，冬暖夏凉不必说，除了长山岛，其他的小岛屿并无洞穴，为了避暑和避寒，原来在小岛屿上的族人都集中到了主岛――长山岛。

　　长山岛只有一个宜居洞穴，分为两端，洞口的一端，出口的一端，岛上的山并不高，使得洞穴酷似平地之上的天然房屋，里面左右还有非常平整的小洞窟，就像有意设计的单间一般。

　　岛上的风大雨大，热时很热，冷时很冷，所以洞穴就成了族人的乐园。

　　出了太阳，族人们才敢出来活动。

　　平常的日子，平静地度过了。

　　有一些杀机，却在此酝酿。

　　玫瑰之后，橄榄和柑橘成为禚山仅有的两个扈从，随着气候转冷，他们几乎影形不离。

　　柑橘有了怀孕迹象。

　　她对橄榄说：“姐姐呀，我怕是有约在身了啊。”

　　橄榄惊讶：“啊，是真的么？”

　　柑橘说：“我最近觉得有个小东西晚上在肚子里跳动。”

　　橄榄就像头上挨了一闷棍，嗡嗡响。

　　看了柑橘的腹部一眼，的确有微微的凸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她也有了身孕。

　　她的体形跟柑橘差不多，但不知为什么，她的腹部却看不出任何变化。

　　而她怀孕的时间，明显早于柑橘。

　　两个无话不谈的姐妹，实际上早就有了隔阂。

　　刚被选中做禚山扈从的时候，两个人之间非常坦荡，倒是死去的玫瑰姐姐想的事情要多一些，她们两个都是跟着玫瑰的脑子走。

　　玫瑰怎么想，她们两个也怎么想。

　　玫瑰说什么，她们两个也和玫瑰保持口径一致。

　　她们两人内心里都曾经这样想过，自己是争不过玫瑰姐姐的，玫瑰姐姐能说会道，人又生得更漂亮些，主要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她的眼睛仿佛带钩子，看你一眼，能把你的心思都勾出来。

　　如果看男人一天，能把男人的心勾走。

　　相比之下，她们两个都要隐忍得多，心里也会想一些事情，但都是很简单的，基本上只想着如何让禚山满意。

　　“如果有一天，我们老了，不能再给主当扈从了，不知道我们是否还能这样在一起呢。”橄榄说。

　　“我们就像亲姐妹，我好希望我们姐妹永远不要分离。”柑橘说。

　　玫瑰死后，这样的心里话似乎越来越少。

　　到了晚上，禚山让她们两个在不同的位置值守。

　　禚山召唤她们的方式，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当禚山需要召唤柑橘，柑橘就会看天上的北斗，那是当北斗和禚山所居住的山洞口的角度相一致的时候。

　　这天中午时分，禚山在柑橘面前，会抬头看一会儿天空。

　　而橄榄则是听潮。

　　当潮水涨满，抵达岛岸，那是禚山对她的召唤。

　　可能这天黄昏时分，禚山会在橄榄面前，扭头北望，正好看到一片海面。

　　这都是禚山与她们两个单独相约的。

　　两个女人所不知晓的是，这两个自然现象出现的时间不一致，所以她们不会同时出现在禚山身边。

　　橄榄的惊讶表情让柑橘意识到了什么。

　　她猜想，橄榄应该也遇到了跟她同样的情形。

　　为此她格外留心观察过，结果证实了橄榄也已经有了身孕。

　　柑橘认为自己是个简单的女人，所以她的想法也很简单。

　　那就是她和橄榄生下来的孩子，只有一个才有权继承父亲的职位：统管。

　　或许以后重新改为首领这个称呼了，反正都一样。

　　她现在的希望是这个机会属于自己的孩子。

　　“我不想杀死橄榄姐姐，可是为了我的孩子，我只有对不起姐姐了。”

　　“姐姐啊，我真切地祝愿你死后去天堂，那个地方我以后也会去的，到时候在天堂里，我们还是做姐妹。”

　　于是柑橘想像中刺死了橄榄，是用骨刀刺的，摩矛留下的伤口太过恐怖。

　　如果橄榄毫无察觉，并且一直处于懵懂状态，那么柑橘的刺杀几乎就得手了。

　　然而非常不幸，橄榄也想到了这样的办法。

　　橄榄自己对自己说：

　　“我不是想刺死自己的好妹妹，我只是为了自己孩子的未来着想，才这么干的。”

　　她又在想像中对柑橘说：

　　“柑橘妹妹，我先送你去天堂了，那是一个好地方，我们姐妹最终还是会在那里会合的。”

　　柑橘把橄榄诳到了海边。

　　但橄榄比柑橘敏锐，出手更快，所以柑橘被刺死了。

　　刺死柑橘的，是一支骨刀。

　　橄榄不想使用摩矛，或者弓箭，那样会破坏妹妹的尸体。

　　橄榄刺死柑橘之后，第一时间报告了禚山。

　　禚山看上去没有任何反应。

　　橄榄刚把话说完，他就说了：

　　“其实，我喜欢你，也喜欢柑橘。”

　　橄榄心想完了，她知道禚山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可是你却把我喜欢的女人杀死了。

　　她张口说出来的却是：

　　“对不起，我有罪，请你处死我吧！”

　　禚山说：“不要着急，我要你先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这样，玫瑰的墓穴旁，埋葬了柑橘。

　　柑橘把孩子生下来后，也死了。

　　在柑橘的墓穴旁，埋葬了橄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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