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夹先生说完也用手中羽毛扇向着阴阳子盖在棺材上的黄纸一扇,那黄纸便飞到屋外,众人看到阴阳子脸上渐渐变得红润。片刻之后,阴阳子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围观的人吓得后退了几步,胆小的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夫人喜极而泣,急忙跑过去抱住丈夫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道:“你这个狠心的天杀的,怎么如此狠心抛下我们母子不管,自己一人去享清福。若不是遇到这位好心的先生,我们母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你这个该死的……”
夫人突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觉得此时绝对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这句话应验成真。她赶紧抱紧丈夫,瞪大眼睛看着不夹先生。
不夹子对夫人笑了笑说:“没事的,夫人放心,你骂不死他的。哈哈哈哈哈!”
夫人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简单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阴阳子。阴阳子急忙向不夹子跪下,感谢救命之恩。不夹子又是一笑,说道:“大师原本命不该绝,并非我真的能起死回生。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大师无缘无故为何会担心自己的性命?”
阴阳子皱眉摇头,叹了口气,正想开口,却被夫人拦住了。夫人说:“阴阳子慢点说,两位先生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等我去厨房准备好饭菜再来谈吧。”
“好,夫人说得对。我也饿坏了。”阴阳子说。
等到热腾腾的饭菜上来,夫人又端上了一壶自家酿的素酒。三人边吃边聊。阴阳子便把一段离奇的经历讲给不夹子听。
话说有一天,阴阳子外出办事,路过三十里外一个叫宝家谷的山村。天色已晚,他便打算投宿在村中人家。一个名叫老秃的村民将他带到一家高门大户的人家。据老秃介绍,这家主人原来是村长,后来因为妻子生病,便辞去了村长职务,专门在家照顾妻子。
与老秃告别后,阴阳子敲响了老村长家的大门。老村长听了阴阳子的说明后,勉强同意让他留宿一夜。
天黑后,阴阳子正在吃饭,忽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有人用力砸东西。他探出头去看,正好从门缝中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床上跳来跳去。阴阳子立刻想起了老秃的话,认定那个女人就是老村长的妻子。
然而,阴阳子仔细一看,却把他吓了一跳,几乎吓得心脏跳出喉咙,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因为那个女人的模样实在太可怕了。阴阳子虽然被吓到,但她的恐怖形象深深地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的脸布满皱纹,几乎皮包骨头;两只大眼睛凸出,尤其是眼珠格外突出;整个身体萎缩得像刚出生的婴儿;两只枯瘦的手臂被两根铁丝绑着,在床上挣扎。
阴阳子躺在床上难以入睡,直到凌晨三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便起身去厕所方便。月光下,他看到一个盘着发髻、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在厨房里炒菜,感到奇怪,便在厨房门口停了下来。
“先生也饿了吗?”老妇人低声问阴阳子。
阴阳子第一反应是,这老妇人肯定是乞丐,深夜跑到老村长家里偷东西吃。他说:“老妇人何必如此呢?白天你向老村长要一点吃的,老村长总会给的。现在天黑人静,你这样做会吓到人的。”
没想到老妇人却哭了起来,说:“先生有所不知,村长是我的儿子。他从来不给我吃的,常常把饺子藏在炉子里,把肉炖在柜子里,我只能从门缝里闻到香味,真的好香!我儿媳妇总是让我永远做不完的事情,做完后连一口水都不留给我的。我实在饿得受不了,只好趁这个时候为自己弄点吃的。先生,请你看在眼里,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我儿媳妇又要叫我跳河自尽了。”
阴阳子不由得愣住了,心想白天也没见过这位老妇人,也没听老村长提到过自己还有个母亲。原来,老村长夫妇竟是这样不孝的人。他叹了口气,向老妇人行礼,悄悄回到房中继续睡觉,打算第二天再和老村长理论。
第二天早上,阴阳子还没起床,老村长就已经出门干活了。一会儿后,老村长带着一篮子蔬菜回家,看到阴阳子还在家里等着他,非常不高兴,问他为什么还不走。阴阳子就把昨晚遇到母亲的事,包括老妇人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村长。阴阳子正准备教训他一番时,发现老村长脸色大变,扔下篮子转身就跑出了家门。
村民们看到老村长疯了一样狂奔,都聚过来围观。有人说,大概是老村长的妻子死了,他终于解脱了,高兴得发狂。也有人说,这不是高兴,这是悲伤过度,毕竟夫妻多年。还有人说,都不是,我看他是被吓傻了。
老秃来到问阴阳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阴阳子便如实讲述昨晚和今早发生的一切。没想到,老秃和周围的村民听完后,都被吓得浑身发抖,还有人没听完就吓得跑回家里躲了起来。阴阳子非常奇怪,便抓住还发抖的老秃问,大家这是怎么了?
老秃摆着手说:“老,老村长,老村长的母亲,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阴阳子一听,脑子“轰”地一声,差点吓晕过去。然而,在人群后面,他又看到了昨晚自称老村长母亲的老妇人,全身湿透,远远站着,盯着他看。等所有人都跑光了,那个老妇人还站在那里不动。阴阳子耳边又听到了她的声音:“我让你‘千万别说出去’,可是你没有做到。我儿子现在正在挖我的坟墓。”
老妇人说完,人就不见了。阴阳子吓得魂飞魄散,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不夹子听完这段往事,感慨万千。他想起阎王大人在和步浪道长下棋谈论天地之事时讲的那个故事,当时他就在场,于是便暗中算了一下阴阳子以及在场的人与那位老村长母亲的真实人生。
老村长的母亲原名鲁涂芬,是镇上一个富有的鲁姓人家的女儿。隔壁宝家谷有一个“落榜秀才”,名叫宝士猛。两人在同一所学堂读书,便有了婚约。但鲁家人得知宝家贫穷不堪后坚决反对这段婚姻,然而鲁涂芬却无论如何也不肯退婚,甚至假装疯癫,不惜以死相逼,最后闹得全家翻脸,分家出走,自己跑到宝家。
鲁涂芬到了宝家后,当天就与宝士猛圆房。但由于没有正式的婚礼和彩礼,也没有用八抬大轿迎娶到宝家大门,所以一直被宝家人看不起。
第二年,鲁涂芬为宝家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宝鲁杰,也就是后来的“老村长”。不幸的是,在宝鲁杰两岁时,宝士猛病逝。鲁涂芬成了寡妇,实在无力抚养儿子,便改嫁给了同村的一个流氓。当宝鲁杰上学时,这个继父在与其他人的争斗中受重伤,没几天就去世了。
就这样,年纪轻轻接连失去两个丈夫的鲁涂芬,无人再敢要她,只能孤身一人流落到外地,靠乞讨养活儿子读书。但儿子知道母亲是乞丐后,感到非常丢脸,便辍学回家,依靠给人打短工养活自己,不再问及母亲。
鲁涂芬气得口吐鲜血,一病不起。幸好鲁家的兄弟姐妹不计较过去的嫌隙,帮她治好了病,才救了她一命。
宝鲁杰从小瞧不起自己的母亲,认为她是“寡妇招祸”,“再嫁不清白”,“乞讨不知羞耻”,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辱骂自己的母亲。结果,被一个路人重重打了他一巴掌,村里的人还要他向路人赔礼道歉。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敢这样骂自己的母亲了。
宝鲁杰长大后,凭借自己的努力翻修了家里的房子。一位远亲看中了他,认为他是一个有知识有教养的人,将来一定有前途,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这个女孩名叫猛捡文,因为她的母亲生下她时,父亲在外门口捡到了一枚铜钱,所以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希望她一辈子都能捡到钱。
猛捡文一到宝家就开始虐待婆婆鲁涂芬,根本不把她当人看,每天对她横眉冷对,稍不如意就动手打她。有一次,鲁涂芬被打得鼻青脸肿,鲁家的人知道了,一群人大打猛捡文一顿,还将她吊在树上示众。村民们拍手称快,孩子们都拿泥块往她身上扔。猛捡文的母亲家人知道自己理亏,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求情。
经历了这样的侮辱后,猛捡文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虐待婆婆,但暗地里却更加变本加厉地捉弄鲁涂芬,让她忍气吞声。猛捡文还到处散布鲁涂芬如何不好,拿出各种各样的证据让别人看,使得鲁涂芬在“事实”面前无法辩驳。时间久了,大家都开始讨厌鲁涂芬,同情猛捡文,连鲁涂芬娘家的人都感到丢脸。
后来,由于宝鲁杰是村里唯一识字的人,他被任命为村长。从此,猛捡文为了给村民做个孝敬老人的榜样,在众人面前夸赞婆婆:“一天到晚只知道干活,一刻也不停忙。”“我家婆婆对儿子很好,好吃的都留给儿子,连一块肉一粒米都不舍得吃。”“每年年底,她坚持要给儿子做新衣服,宁愿穿得像乞丐一样,也不愿做一件体面的衣服。”
大家都称赞猛捡文是个好儿媳,“孝顺婆婆”,并批评鲁涂芬从来就没有给儿媳一个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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