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人鬼两途皆无归路,宋阿糜留信回寒州
冷寂刚退到一旁摇头,眼中已无昔日的尊敬,只有无尽的仇恨与怨恨,愤怒地说:“钟伯奇,你实在太可怕了!”
极度悲伤之下,冷寂转头看向大树:“我可以成全你,但我的死,并不是为了追随着你,而是恨自己有眼无珠,和你这样的败类结交,我无颜苟活于世!”
话音刚落,便向大树扑去,想要撞死在山上的石桥上。
吕凌风眼疾手快,飞身拦住,阻止了冷寂即将赴死的举动。
钟伯奇捶胸顿足,懊悔地喊道:“贤弟啊,怎么弄到这个地步!”
众人回头一看,包括被拦下的冷寂,都以为钟伯奇要低头认错,大肆忏悔,劝慰冷寂不要自寻短见,谁知钟伯奇却说:“你我都是名士,就算死也要死得优雅。”
众人听了这话,脑中一片空白,这哪是普通人能说出的话?
伪明拍了一下额头,佩服,钟伯奇竟然能用三十七度的嘴说出一百度的话?
伪明注意到冷寂那如同见到鬼一般的诡异眼神,在原地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急忙捂住嘴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钟伯奇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配合着说:“为兄已经为你想得很周到,你刚才喝过的那碗茶,我已经在碗底涂上了慢性毒药。”
此刻冷寂懵了,连寻死觅活都忘了,瞪大了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钟伯奇,开始怀疑人生。
钟伯奇一脸慈爱地说:“贤弟啊,四子之中你最年轻,兄长最疼爱你,所以不会让你太痛苦。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就像夕阳缓缓落下,你会看到极美的景象。”
这一刻,冷寂脑子不够用了,用现代话说,CPU快要烧了!
这是结交了二三十年的南洲四子?这是他心中无比敬重的兄长钟伯奇?这是以茶道闻名的一代名士?竟然管人吃下慢性毒药,还说是自己最爱的人?
熊适使和拉长史都被吓到了,赶紧端起喝过的茶碗检查。
“伪御史,这……”
伪明忍住笑意,轻咳一声,安慰熊拉二人:“你们不用怕,人家根本就没打算带你们走。”
于是,熊拉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钟伯奇忽然挥挥手:“不错!你们也不配!只是个使臣、长史,结交我南洲四子,不过是学点文雅,但在我眼里,还不如山上的草木。”
“大胆!”
“狂妄!”
听到这话,熊适使和拉长史气得不行。
然而钟伯奇根本不在意他们,目光转向伪明:“你伪明的确够资格,即便我们四子才华横溢,高傲自恃,但你伪明并非南洲之人,同样不值得我带走!”
“伪明,苏无名,你们两位不愧是狄公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吕凌风,昔日金吾卫中郎将,护军今日之死,也有几分手段。”
“可是诸位啊,我钟伯奇现在大事已成,你们又能奈我何?四子不久将在阴间相遇,哈哈……”
伪明插嘴道:“先别这么早高兴,万一四子在阴间遇不到呢,岂不尴尬?”
“对,忘了告诉你们,冷寂和卢兄前来时,以及你到来迎接之际,我偷偷换了那碗茶。”
“什么?”钟伯奇得意的笑容戛然而止,急忙跑到桌前检查,片刻后,一脸沮丧地坐在地上,毫无生气。
熊适使和拉长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伪御史会偷偷换掉那碗茶,原来是救了冷寂一命!”
与此同时,费鸡师再次出来,遗憾地摇摇头:“钟伯奇啊钟伯奇,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绝症,只是南洲荒凉,庸医误诊。”
“实不相瞒,我在南洲最大的药铺坐堂问诊几天,和你一样病症的病人,我都仔细观察过十多个病例,我保证可以治好你的咳血病!”
伪明也一脸遗憾地说:“南洲也不是没有神医,只要你去南洲下辖的橘县找一个叫强东老的医生看看,就不会这样了!”
“强东老?”费鸡师惊呼一声,苏无名和吕凌风回头惊讶道:“你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费鸡师摇头摆手,哈哈一笑一带而过。
然而钟伯奇根本不信:“你也不用骗我,我这种病肯定是绝症,看了无数大夫,你说的那个橘县强东老,确实是个神医,但早已去世!”
强东老死了?费鸡师闻言整个人呆住了,两眼发直。
钟伯奇突然提起另一壶茶,将其中的黑水倒在冷寂身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瓶,疯狂地吼道:“谁都无法阻止南洲四子在阴间相见!”
苏无名急道:“那为什么不直接用百毒虫,吕凌风,快去阻止他!!”
不等苏无名提醒,吕凌风已经纵身跃起,但还是慢了一步,瓶子已经打开,一只类似蝴蝶的虎纹昆虫飞了出来。
熊适使和拉长史吓得连连后退十几米,苏无名也跟着后退,同时大脑疯狂运转,不知该如何阻止这只昆虫。
吕凌风虽然很强,但并不傻,正准备后退,却无意中望向一脸淡然的伪明。
此时,他眼睛一亮,这些凡夫俗子对付不了这只古怪的毒虫,但伪明不一样,他是太平道唯一的传人,掌握着秘法奇术,一定可以克制这只虫!
熊适使焦急地劝道:“伪御史快来,这只毒虫喜欢墨水,除了琉璃花彩外,没有其他克制之法,快来啊!”
拉长史:“对啊,伪御史,这时候别逞英雄,保命要紧!”
苏无名冷静下来,也想到师弟的手段,急忙问道:“师弟能否制服这只虫?”
伪明摆摆手,不在意地说:“小事一桩。”
听到伪明充满信心的话,苏无名和吕凌风都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他们都受到了伪明的影响,只要他说能办到,那就一定能办到!
钟伯奇不屑地看了一眼,冷笑:“哈哈哈……你在开玩笑吗?这是南洲境内独一无二的毒虫,除了琉璃花彩外,世上再无克制之物!”
说着,随手一拍,手中的琉璃瓶摔了个粉碎,然后看向冷寂:“贤弟莫怕,你死后,为兄就会陪你而去,绝不会让你一人独自穿越黄泉路。”
冷寂怒不可遏:“疯了,你钟伯奇简直就是个疯子,今天不死,我也不放过你,我要告状,向两位兄长告状……”
就在冷寂痛骂不停之时,那只蝴蝶形状的百毒虫已经闻到墨水的味道,嗡嗡作响,飞向冷寂。
冷寂虽有些畏惧,但并未逃跑,甚至没有躲避,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悲哀吗?我冷寂一生结此恶友,死不瞑目啊!”
然而这时,众人惊讶地看着,伪明不紧不慢地走出,伸手一抓,百毒虫便被轻松抓住,而那虫子并没有攻击伪明,反而在伪明的手指间钻来钻去,像是玩耍一般。
“这只毒虫不错,很灵活,我要了。”伪明冷笑一声,“感谢钟先生赠予百毒虫。”
轰!钟伯奇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大眼睛,口中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百毒虫,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抓住?完全不合常理……”
吕凌风向不远处的谢金两位班长招了招手,两名差役将钟伯奇押下。
冷寂满身墨水,蜷缩在地上,痛哭流涕,哭成了泪人:“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伪明望着透过石桥洒下的光芒,叹道:“石桥仙境如画,但人心险恶难测。扭曲、扭曲、扭曲、变态,冷寂三人承受不住,便需要以命偿还。”
冷寂不解,哭着问道:“扭曲,难道不怕原夫,向冤魂求助吗?”
伪明轻声细语:“谁知道呢?”
另一边,节圆兴奋地大喊:“画完了画完了,我家小姐已经把今天的景象画下来了!”
裴悦君和宋阿粥各自满意地收笔,众人回头一看,顿时沉默不语,心情复杂。只有伪明满怀激情地评价,称赞自己的妻子又一次成功绘制了石桥美景。
案件大白天下,南洲百姓听到这个消息议论纷纷,不少人直言,从此南洲再无名士,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如此。
先前众人捧得多高,现在贬得多低。欧阳渊看到公告,不禁感叹:“伪御史说得没错,名士最终也被名声所累。”
“各位,我是新楼老板欧阳渊,今天摆三百桌宴席,既非庆祝,也非哀悼,只是为了感念南洲父老乡亲多年来的照顾,回馈一点小小的恩情。”
“请各位尽情享用,今晚的费用由我欧阳渊全部承担!”
于是,南洲城内欢声雷动,万民同庆。
欧阳渊特意邀请了伪明、涂炉等人,还有熊拉两位主官,以及谢家一家,与民同乐,共赴盛宴。
伪明等人单独开了一桌,按地位高低、名气大小,先说了两句:“废话不多说,愿南洲风调雨顺,百姓身体健康,来年六畜兴旺,茶业繁荣昌盛。”
“为南洲祝福,为大唐祝福!”
苏无名、熊千年等人,包括南洲百姓,一同举杯,共享盛宴的欢乐。
在众人饮酒之际,伪明已下令豆尘带着阮原夫和陆公诉亡灵前往州府公解监狱。
此时,州府监狱内。
冷寂提着饭盒来看望染病的钟伯奇,多年交情,钟伯奇无情,冷寂却讲义气。
两人默默对视,默默喝酒,许久,冷寂才开口问道:“我来了这么久,也没见你咳嗽,你的病?”
钟伯奇不敢直视冷寂的目光,移开视线沉声道:“被迫服了几副药,真的不咳了。”
钟伯奇慢慢转身,看向狱中的窗户,叹息道:“我已经给熊适使写了信,愿捐出所有家产,为南洲同样患病的百姓买药治病。”
冷寂眉头一皱:“你是赎罪,想用一条命换回自己的一条命?”
钟伯奇摇头:“我不怕死,也不敢活,怕原夫、公诉在九泉之下找我算账。”
说完,带着哭腔跪倒在地:“天地之间,人鬼两途,我钟伯奇何处是归宿啊!?”
冷寂同样流泪,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甚至觉得,任何一句安慰的话,都对不起阮原夫和陆公诉。
听完钟伯奇的哭泣良久,冷寂终于提着饭盒,失落地离开。从此以后,南洲再无四子名士。
一个错误的想法,四人阴阳两隔,一夜之间,名士声誉尽毁。
所谓名士,不过如此,不如农夫简单,享受平凡。
冷寂走后不久,钟伯奇泪水干涸,正欲起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伯奇,说好了阴间相逢,你提出的建议为何不来?爽约岂是名士风范!”
“少了个兄长,公诉弹琴又与谁听?快跟我们走吧!”
……
夜深人静时,许多人喝醉了,司马府除宋阿粥外,所有人都醉倒了。
宋阿粥照顾到半夜,伪明才清醒一些酒意。今天高兴,也就没费力气驱散酒气,因此喝醉了,差点出了事。
睁开眼,却发现红烛旁有个美人痴痴地看着他,脸上满是不舍。
“大人醒了,要不要喝点醒酒茶?”
“阿粥,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你照顾了我大半个晚上?”
宋阿粥点点头,柔声说道:“阿粥想为大人做些事,只要能做到,哪怕是一点点也行。”
“阿粥……”柔情让人怜惜,伪明将阿粥拥入怀中,温柔地说:“明天我就把我们的事说清楚,你放心,悦君不会吃醋,嘉儿也会接受你的!”
宋阿粥没有接话,而是说:“阿粥有个过分的要求,希望大人答应。”
“你说。”
“请大人为阿粥写一首诗。”
伪明愣了几秒,点头道:“那你就仔细听。”
“剪云炫技,流星传恨,银河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王昭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宋阿粥眼中闪过一丝崇拜的小星星,媚眼如丝,令人沉醉,只是轻轻咬了咬红唇:“大人,夜深了,该休息了……”
第二天清晨,伪明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抬头一看,发现豆尘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
“大人,人家突然不想走鬼修之路,您能不能替我重塑肉身?”
“人家也可以暖床叠被,将您照顾得无微不至,夜里还能与您探讨修炼的奇妙。”
伪明脸红:“豆尘啊,昨晚你一直在这里吗?”
“是啊,人家是您的小鬼仆,不守在您身边,还能去哪儿?”
豆尘跟随伪明时间久了,胆子越来越大,嘻嘻笑道:“大人这么厉害,除了悦君小姐和阿粥之外,再多几个也没关系啊?”
“咳咳!”伪明瞪眼,假装生气地说:“你这个鬼仆真会开玩笑,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番嬉闹后,豆尘认输求饶,顺便说:“大人,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阿粥天还没亮就留下一封信。”
“什么?走?”伪明惊讶,还有点疑惑:“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看完信就明白了。”豆尘将信交给伪明。
伪明展开信纸,沉默不语。
伪郎:
我必须回到冷洲,悦君小姐是个好人,我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你为难,还有我在冷洲泰阴山里养了一只异兽,名为通天螣,实力不逊白蟒,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这也是我必须回去的理由……
伪郎,你放心,为了你,我会永远保持纯洁,即使死去,也不会让第二个男人碰我……
伪郎,我真的非常爱你……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再次相遇,我会不顾一切地追随你……
宋阿粥留字。
……
这段文字讲述了伪明和宋阿粥之间的深情互动,以及伪明面对豆尘请求时的幽默回应。最后提到宋阿粥留下的一封信,表达了她对伪明的深厚感情和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