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个人。”

　　“没关系，不用急。”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慢慢来。”

　　抬起头，是母亲。

　　“嗯。”

　　母亲眼眶里，有一丝淡淡的湿润，眼睛红肿，像是渗出血来。

　　眼中没有丝毫光彩，只有深深的疲惫、麻木和绝望，空洞洞的，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没有问什么，只是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母亲。

　　母亲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父亲身旁，温柔地看着她，眼里蓄满了泪水。

　　母亲从两年前开始，就一直在替一家人家当家做主，每个月也只有那么一次机会来这里交纳费用，并且照顾父亲。

　　所以每个月的这一天，她一刻也不会离开父亲身边。

　　即使今天经历了一番折磨，但在母亲眼中，一切都毫无区别。

　　她照常下楼给母亲打包午餐，母亲叫住了她，给她一些钱。

　　尽管今天的结果不理想，但母亲仍然十分感激医生，坚持要她好好请医生吃一顿饭，礼节和感恩一定要及时，一定要周到。

　　她无奈地听从了。

　　走到门口时，母亲又叫住了她。

　　她转头看向母亲，母亲眼中含着热泪轻声说道：“我的姑娘，你辛苦了。”

　　从小到大，父亲一直叫她“姑娘”，长大后，父亲还是那句“我的姑娘”，而母亲则叫她“慢慢”。

　　突然听到母亲叫她“姑娘”，不知为何，她的眼泪立刻涌上了眼眶。

　　在她看来，自己代替了父亲的角色，陪伴在母亲身边。

　　可是母亲啊，怎么会不是呢！

　　自从父亲出事以来，母亲……很久没有好好打扮过了，很久没有做以前喜欢做的事情了。

　　母亲……很久没有做回自己了。

　　她眼中满是泪水：“不辛苦，母亲，等父亲醒了就好了。”

　　“唉……”

　　“嗯，等你父亲醒了……就好了。”

　　“嗯，不要怕，母亲。”

　　“父亲……会醒来的。”

　　母亲的眼泪突然一滴接一滴地滚落下来，然后站起身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母亲……母亲不怕……”

　　“姑娘，母亲不怕，有你在，母亲就不怕。”

　　她也无法控制自己，将头埋在母亲颈间，沉默，痛彻心扉地大声哭泣。

　　怎么会不怕呢？

　　怎么会不怕！

　　其实，无论是母亲，还是她，都害怕得要死！

　　只是……再害怕，也必须坚持。

　　因为她们等待的人，是她一生中最敬爱最依赖的父亲，是江母亲约定要相伴一生的丈夫。

　　她……不能没有他！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自己肩膀上也是一片湿热的泪水，她的心都碎了。

　　她痛苦到了极点，却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绪，压抑自己的情感。

　　她流着泪，却带着笑意，轻轻拍打着母亲的背，温柔地说道：“母亲，没关系，不要怕。”

　　“有我在，母亲。”

　　“有我，不要怕。”

　　“我帮你，父亲……也会陪在你身边。”

　　江母亲的心也快碎了。

　　听到女儿的话，她的心更是剧痛：“我知道，慢慢，我知道有你在。”

　　如果没有她，女儿……如果没有她，母亲早就无法忍受。

　　尽管多次克制，她的眼泪依然如泉涌般流出。

　　眼泪堵在胸口，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哽咽断续：“母亲，父亲最爱的是你，但是我也很爱你。”

　　“母亲，我很爱你。”

　　“我知道……”

　　“我知道……”

　　“慢慢，母亲都知道。”

　　“我们家的姑娘，最乖……”

　　“最懂事……”

　　“最听话。”

　　“母亲都知道……”

　　“所以母亲才敢不怕。”

　　“慢慢，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像个大人一样陪在我身边。”

　　“母亲……对不起。”

　　“没有，母亲。”

　　“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

　　“我是自己选择长大的，母亲，不是因为你的，也不是因为父亲的。”

　　“我是……想自己长大。”

　　“人长大了，终究都要长大。”

　　“所以母亲，不应该觉得欠我什么。”

　　“我没有被你们亏欠任何东西。”

　　“大家都说……我是一个很好的大人。”

　　“这是我想要的，母亲。”

　　“这是我自己希望的，不是被迫的。”

　　“所以，不需要为我难过，我很好，母亲。”

　　“好，慢慢。”

　　“母亲有你，母亲不会难过的。”

　　“嗯。”

　　“母亲……”

　　“嗯？”

　　“我爱你。”

　　“嗯，母亲……知道……”

　　“母亲知道。”

　　不，母亲，你不知道。

　　我害怕父亲醒不过来，但我更害怕，你也不想醒来……

　　你不知道……

　　但没关系，母亲，我会在。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母亲，不要怕。

　　不需要害怕，更不能放弃自我，放弃我。

　　母亲，我非常爱你，也非常爱父亲。

　　我不能没有父亲，也不能没有你，母亲。

　　你不知道，但我知道父亲这一刻也醒不来，知道父亲随时可能因为器官衰竭而离开这一刻。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传说中的故事里，深爱的人会随着所爱之人离去而离去。

　　你和父亲感情这么好，你不知道，我多么害怕，在失去父亲的同时，也失去你。

　　你不知道，但没关系，母亲。

　　你只需要知道，我爱你。

　　非常非常爱你，这就足够了。

　　离开病房下楼前，她再次看了一眼手机。

　　说过要在病房门口碰面，但医生一直没有出现……

　　医院很大，她还是没有很好地找到出口，今天思绪纷乱，走神，没有注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似乎是一个休息区，她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是那位非常漂亮的花店老板娘。

　　她正准备打招呼，但转角处没走两步，她立刻停下了脚步。

　　对面站着一个她完全预料不到的人。

　　那个人依旧坚强英俊，只是此刻脸上满是震惊与惊喜，仿佛不敢相信，又仿佛欣喜若狂。

　　他笑得如此灿烂，眼睛都不眨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在平时难得一见的笑容旋涡中，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情感。

　　他快速走近几步，又退后一两步，盯着眼前的人。

　　他的眼神中满是珍惜、怀念、依恋，甚至宠爱。

　　那个人，是贝振强。

　　是他从未见过的，充满快乐与惊喜的贝振强。

　　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贝贝……”

　　她听到贝振强沙哑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些小心翼翼却无比珍重，不敢相信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原来，贝贝……就是他嘴里的贝贝！

　　原来……

　　当他爱上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时，叫出的名字，都是如此虔诚和眷恋。

　　她迅速低下头，眼泪还没有滑过眼角，还没有停留在脸颊上。

　　再次抬头，已经没有泪意，只是远远地，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那一幕。

　　“你爱贝贝。”

　　听到有人这么说，她立刻转头看向旁边。

　　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个陌生人。

　　身材如玉，面容英俊，身着西装革履，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

　　他的容貌气质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特别是那双眼睛和嘴角淡淡的酒窝，总感觉似曾相识，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异常温和，让人觉得很有几分亲和力。

　　但她非常确定，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于是转过头，离他远一些。

　　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她现在不想搭话，更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那人似乎笑了笑，又朝她走近了些：“别误会，对面两个人，一个是……是我的弟弟。”

　　“嗯……”

　　“我……亲弟弟。”

　　她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向贝贝。

　　他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无奈，有些冷漠。

　　看起来，不像是在介绍一个十分亲近的家人，总之……很奇怪。

　　“另一个……是我的朋友。”

　　“不过……”

　　“贝贝，曾经是最默契、最信任的情侣。”

　　她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脸上平静地回应了一句：“嗯。”

　　然而，她冷漠的态度并没有打消对方的好奇心。

　　那人更靠近她一些，然后走到她面前，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的脸。

　　她平静地望着贝贝，眼中已无波澜。

　　相反，更多的是经历了沧桑之后的沉静和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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