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又惊又怕地站在后面,给宸紧握着寒光剑,剑尖插入地面三寸。剑身上的鲜血顺着流下,缓缓滴落在山道的凹凸不平处,山路再次被染上了一层红。此时给宸双手握着剑柄支撑着全身的重量,浑身上下都是血,既是他自己受伤所得,也是杀敌溅染,还有身旁倒下的兄弟喷涌而来的,层层叠叠地沾染在盔甲上,使得原本明亮的盔甲染上了锈迹,全身上下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昭华公主用甜美的声音诱哄道:“三弟,到我这里来,我是你的亲姐姐,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你。只要你乖乖待在西凉宫,姐姐保证你不会有事。”
而另一边高勇将军恐怕林怀落入昭华的阵营,便大声喊道:“小子,不要被这个妖妇骗了。你父皇对西凉开战,你不死也要剥皮。我也会让你活不成,你父皇若不退兵,我就一箭射死你,让你好好上路。”
林怀却向给宸身后躲避。无论走到哪里,现在都只有一条死路。给宸不想死,只能紧紧握住剑支撑住给宸的身体。
这两方都不愿先动手,也不愿让步,双方僵持不下。林怀满怀希望地看着给宸,给宸知道双方都不会等太久,再纠缠下去双方也不会让步,而林怀又不愿做出选择,双方都只会先一箭射死给宸,再将林怀那无力的手臂抢走。给宸抬头看向昭华公主在山中满是尸骸血海中的艳丽身影,又看了一眼从战场上特意赶来抓人的粗犷大嗓门高勇将军,也是死路一条,他知道此刻林怀心中,回到昭华身边或许会好一些,毕竟他是成国送来西凉的核心人物,双方是亲姐妹,做姐姐的总会照顾弟弟一些。但现在给宸如此地天真的确愚蠢。
然而,给宸对昭华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一二。尤其是女人的心思,这位昭华公主能够成为西凉王的宠妃,并非善良之辈。给宸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高勇将军。高勇将军哈哈一笑,忽然又在地上啐了一口:“不过是今天死还是明天死的问题,考虑那么久做什么。小子,快点过来给我,如果你父皇不退兵,我们数万西凉士兵和你们成国士兵一起为你陪葬,你死也值得。”声音响彻山谷,话语中充满了悲伤与愤怒。最后,高勇将军不甘心地在空中伸出右手五指,迅速握紧拳头,做出要捏碎成国形象的样子。给宸看到这一动作,心中微微一动,在那几乎失去求生意志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光芒,粗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高勇将军平日英勇无比,颇有大义,不屑于小人手段,你跟着他回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次分别,高山长河,生死相隔,黄泉之下再聚首。
林怀转身向高勇将军奔去的瞬间,昭华公主下令手下向两人射箭,她绝不会让别人得到机会。林怀使尽全力向高勇将军的营地跑去。给宸,挣扎着从地上拔出寒光剑,在腥风血雨中斩断箭矢,为林怀杀出一条血路。
高勇将军乐见成国两个核心人物互相残杀,狗咬狗一嘴毛。给宸剑术高超,上百支箭同时向他射来,也只是手臂中了几箭,身上也中了几箭,但这些箭都是致命的,血铠裂开成片,黄金膝盖跪倒在地,铁血手臂扔下剑,一贯高昂的头颅似乎无法承受重压,最终低下了头。
林怀以为给宸死了,被高勇将军的人哭喊着拉回西凉皇宫。
给宸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后,昭华公主的护卫冲过来探查给宸的呼吸,确认箭矢的位置都不是致命的,依照昭华的命令,制作了一个简单的担架,将给宸抬回西凉皇宫。
一方一方,公平交易。
只是昭华难以置信,高勇也无法置信。
为什么给宸还活着,为什么他会如此镇定如常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如果不是以前给宸坚持要让林怀去高勇将军那里,他也不会惨遭陷害。为什么以前他不直接杀死自己。为什么他还想活下去,见证林怀的不堪?为什么以前他不在争夺战中直接死去,为何还要回来。
西凉与成国的战争早已结束,化为英灵投胎转世无处不在,早死早超生。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人,像给宸这样,舔舐着战争的残血,埋葬过去,回忆先烈,感激每一个在战争中以生命和青春交换灵魂的人,摇摇晃晃地支撑着支离破碎的身体,坚定地走出新生。也有像林怀那样,紧紧抓住战争的每一口气每一幕,在自己的脑海中囚禁亡魂,让那些亡魂永远无法超生,在脑海中画地为牢折磨每一个战争中的幸存者,吃他们的血肉,不放过自己,不放过他人,对他好也好,对他坏也好,对他凶也好,对他善也好,全都变成仇人,在自己打开地狱之门继续那场战争,最终彻底胜利。
但在现实中,他却无力反抗,无法一个个找他们报仇。林怀把这些无人祭奠的事情藏在心里,所以只能把这些怨恨发泄在其他无力反抗的弱者身上。
但给宸不是弱者,他无法向给宸发泄。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小儿子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李进也被冷翠借调去做过年的事情。林怀握紧拳头狠狠砸在四方茶几上,青莲戏鱼茶杯在茶几外震动,掉落在地板上摔碎,茶水溅到他的袍子一角,一切都不顺心,就连一只茶杯也和他作对,他立刻勃然大怒,咆哮道:“人都死了,王府养你还有什么用?”外院的丫鬟听到动静,急忙慌张地进到屋内,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一片片拾起碎片,林怀看着眼前这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一脚踹了过去,丫鬟慌乱中用手护住脸,不慎踩在碎片上,碎片刺入手掌,顿时鲜血直流。但她也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忍痛继续收拾碎片放进篮子里,用毛巾擦净地板上的茶水和血迹。才弯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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