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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王者风

侠捕诗剑录 天可汗在梦中6 2853 2024-10-29 20:09

  这时,外面军卒报:贺兰将军来访。

  贺兰将军提出要见“九指贼王”王者风。梁田便亲自带着,来到了“天壬”号监牢。

  那号监是单人独关,内有石床、石桌、双石凳,一床洁净被褥,远远一角还放了个加盖的便桶。原来这是专为囚禁一些当官的犯人而设的。在官场中人都知道:“伴君如伴虎”,“天威莫测”,“天恩也莫测”。说不定今天投入大牢的官员,明日便又沐皇恩浩荡,回到庙堂上抱笏议政,大权在握了。翻覆之间,恩怨报应。历届牢监都监都知“人在衙门好修行”之理,备下几间好房间,小心侍候坐牢的官人,说不定就因此而成官场转迁之机。

  王者风见贺兰将军前来,微感意外。

  贺兰将军对梁田道了声谢,梁田就与两个牢头禁卒,退了出去。

  王者风盘腿端坐石床之上,向贺兰将军略扫一眼道:“如此之地,见如此之人。难得。难得。”

  贺兰将军脸上略窘了一窘,道:“贺兰无能,让故人受屈了。”

  王者风闻言,仰天发出一阵大笑。

  贺兰将军问:“不知王先生此笑为何?”

  王者风如雷过雨收,笑声顿止,脸色变成肃然含霜:“我为我有你这样的故人而笑——若不是你这个故人聪明,猜到了我的来历,以皇甫摘星这样孤陋寡闻之辈,如何知道我就是王者风?”

  王者风盯着贺兰将军的眼睛:

  “皇甫摘星是闻风儿来洛阳的,但他必不知我隐身何处。一定是你,只有是你,在听到皇甫摘星要找‘九指贼王’时,才会疑心到我的袖手不出,以袖掷赌上来。”

  贺兰将军顺下眼睛,道:“你以为就是这原因?”

  王者风说:“难道还有别情?”

  贺兰将军道:“当然有。”

  王者风说:“请讲。”

  贺兰将军说:

  “我恨我做的官小。官一小,住的地方也小。而拙荆又雅爱清洁,非每旬内内外外大大打扫一遍不可。这一打扫,就把你藏在我厅堂外面廊庑明柱承尘里的银子给发现了。当看到这笔银子为五百八十两时,我就明白是你所为了。”

  贺兰将军说至此一顿,道:

  “因为在下有个毛病,每输了钱,都会记帐。想着下回加倍翻本。这一笔飞来银子正好是我输掉之数,我难道会愚蠢到相信这是老天爷给我的补报?想我贺兰弼何德何能,竟遭天报答谢?”

  王者风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贺兰将军:“在这之前,我家每季总要丢一样东西,那东西虽不值钱,但总让人马上感觉得到是丢了东西:如一支头上镶了劣质珠子的不过五文钱一支的木钗,一方在下看书用以镇书的不过三文钱一方的包铜镇纸,还有一次是丢了一面菱花铜镜。”

  王者风不笑了:“你外表粗豪,内心细谨,亏了你的记性细心。”

  贺兰将军一叹,道:“当我发现银子时,我就明白,以前失物是如何不翼而飞了。”

  王者风道:“你不闻‘贼不空手’的民谚?这是我们道上的规矩,规矩如此,我也不能坏。每次给你送回赌输的银子时,总要顺手牵羊,以全此行。”

  贺兰将军忽然下跪道:“还谢先生不杀之恩。先生飞刀留柬,教训在下,教训得好。”

  王者风淡淡道:

  “那次在馆娃楼,楚楚姑娘不愿接你的客,你怏怏铩羽而归,心有不甘,情有可原。但不该唆使那两个百夫长带了醉恶兵卒去生事。逼得楚楚姑娘遭老鸨毒打,差点悬梁自尽。这事不给你一点教训,怕你不知权柄轻重,横生是非,残民以逞,成为千夫所指的拔扈将军。”

  贺兰将军说:

  “贺兰某自投军之日起,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但若教我就这样不明不白被人偷走了脑袋,却也死得不情不愿,觉得甚是不值。何况,真临了生死,才发现自己也很怕死。那日清晨醒来,看到枕旁这寒光逼人的短刀,想到这刀要割走我的脑袋易如探囊。不由生生出了一身冷汗。看了先生柬上留字,更觉寒惧了。乃知世上还有如此之人在,若再作那败德丧行之事,是自取速死之道了。”

  王者风忽噫了一下,道:“你怎知这也是我所为?”

  贺兰将军说:“你既能来无影去无踪地取走我家东西,这飞刀留柬之事,又如何做不到?何况我事后到馆娃楼打听,知道那日我在那里遭拒生事时,只有你洛阳赌王一个江湖大人物在,其他江湖小虾米,何足道哉?因此此事之明,就像秃子头上摆虱子。”

  王者风颔首道:“智不足恃,技不足恃,师父之言,验于今日。世上,本就没有破不了的案,抓不住的贼。我这一坐牢,也算应验、应景了。”

  贺兰将军见状,边暗察王者风相貌,边道:“在下却有一事不明。”

  王者风看了一眼贺兰将军,顿明端里,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广颡方颔,鼻直口方,形象端正,一副富贵的王公大人之王者贵相,怎会做了贼?”

  贺兰将军说:“我觉得似先生这样相貌,文学、武功又属上乘,应是干一番轰轰烈烈事业的国家栋梁之才。”

  王者风把那只只有四指的右手举在面前自己看着,问贺兰将军:“你觉得我这只手如何?”

  贺兰将军看着王者风的手道:“这只手除了少一拇指,应该说是完美之手。”

  王者风看着自己内侧未长拇指光滑如玉鱼的手背手形,一叹:“是啊,这真是一只完美之手。当年我师父见了这只手,说这是作神偷最理想的手。”

  王者风看着自己的手沉入回忆:“我也应过乡举,试官见右手残形,左手握笔,言我是残余之人,破了官相,把我轰出了试场。至于武考,右手残形,骑射就难免不便。这样,我是文不成,武不就了。”

  贺兰将军叹道:“人生际遇,一至于斯。”

  王者风道:“学成文武艺,货给帝王家。走正途,修正果,博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谁不如此想啊?但此途不通,又能奈何?不得已,只好弃庙堂而入江湖,作个适性快意的江湖人。这一闯荡,便成了这番结果。”

  王者风说至此,忽朗声一笑,道:“但我即使作贼,也要作一个天下最强最好的好贼!这一点,我作到了。”

  贺兰将军道:

  “其实,不拘作贼与作王,是英雄好汉的,总是英雄好汉。记得当年随太宗打天下的一代名将、英国公李勣……“

  “李勣我知道。他本姓徐,字懋功,名世勣,大名鼎鼎的神机军师,为瓦岗寨李密出谋划策,后随了太宗帮唐打江山,与三原李药师李靖为开国两大元勋,赐姓李,封英国公。后为了避太宗讳,单名李勣了。武后恼李勣的孙子李敬业造反,又剥夺了他的国姓,复了本姓。这徐敬业与徐懋功,都是王某素常佩服的人。”王者风道。

  贺兰将军顿了一下,接下去说:“英国公常对人说自己的贼史,自云:‘我年十二三时为无赖贼,逢人则杀。十四五为难当贼,有所不惬则杀人。十七八为佳贼,临阵乃杀之。二十为大将,用兵以救人死。’像先生部勒天下群贼,作个义贼,亦是一代人杰。”

  王者风淡淡一笑:“贺兰将军,你剑利不利非我所知,一张利嘴则王某已领教了。”

  王者风说至此,目注贺兰将军:

  “如王某所料不差,你此来,应是当说客的了。明人不说暗话,男子大丈夫,何必有畏葸相?有事尽管说来。”

  贺兰将军清咳一声,问:“先生可知这次被请到这里的原因吗?”

  王者风道:“知道。”

  贺兰将军不由一怔:“你知道?”

  王者风说:“我知道。因为我自己已洗手多年不作梁上君子营生了,并不是我有事而被抓。若不是我的事,那一定是我们道上同行作了大案,你们想从我这里,欲求破案线索。”

  王者风说至此,摇头道:“你们看错王某了。王某既受众人所信,岂肯出卖同道?我也知道官府有的是霹雳手段,但王某这一身贼骨头,还真欠揍。不妨就由你们给松松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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