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天放看了一眼郭子仪,冷然道:“在下也没说赢了。既然这位郭进士出下了题目,在下定当遵命,便留下温老弟你的刀吧。”
温方一听,眼中一亮,道:“好,我倒要看看,是你留下我的刀,还是我留下你的什么?”
随即说一声“有谮了”,抢先出了手,呼呼呼连劈三刀,正是他师门《春秋刀法》的“起首三刀”的“三阳开泰”。这三刀一气劈出,劈向蒙天放的六阳魁首与左右两膀,间不容发。
但这三刀被蒙天放一个“凤点头”头略一侧,肩头晃了两晃,全然闪过。蒙天放闪过三刀,中宫逼进,一手探出如电,以龙爪手捏向温方喉结,温方不由头向后一仰,不防蒙天放腿起无形,一个“窝心脚”向温方踹出。温方急使一招“割袍断义”,刀剁蒙天放踹出之脚,蒙天放脸上闪过诡异一笑,左手向温方眼前一引,赚得温方刀势斜扬,右手一招“手挥五弦”挥出,五指分别抚、拂过刀身,竟分作宫、商、角、徵、羽五音,五音一出,刀陡然一震,挣脱温方之手,向空中弹跳而出,如同“白鱼跳舟”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光来。
眼见这刀划出一道弧线,落向蒙天放等在下面的手,这蒙天放“留刀”之举即将告成,众人不由发出“啊”的一声,为温方可惜。
这时却听一人嗬嗬笑道:“奶奶的熊,‘崆峒狂刀’,你越来越有出息了,只管拿无名之辈立威!你不是口口声声要与‘刀魔’‘剑圣’比高下么?在这里耗个什么劲儿?”
蒙天放闻言,如怕烫似地急跳出圈外,望向来人:“死乌鸦,你见着了他们?他们在哪里?”
众人望向来人,却见来人头发蓬乱,中露秃顶,额头铮亮,贯以隆高粗大的大鼻子,生一对圆而大的白多黑少怪眼,薄唇如线,唇色发紫,于薄唇中偏露出两颗发黄的大板牙来。看他头大如斗,身子却小,黑衣黑斗蓬,腰里别的兵器乃是一把长剑。这剑竟长得出奇,剑身却细,也不用剑鞘,随随便便地斜别腰里。有人不由暗地发笑:如此长剑,如此短臂,不知如何抽剑迎敌?但认识他的人都笑不出来:因为来者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说好事不灵说坏事必应”的“乌鸦道人”。
乌鸦道人这回既然带来的是有关“剑圣”与“刀魔”的消息,众人不由都把眼光集中在他那张“乌鸦”嘴上。
“剑圣”是近二十几年才在江湖上因“剑神”斐将军而传名的,作为“剑神”的师父,大家都知他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剑绝学,超凡入圣,以臻化境。但这“剑圣”到底是什么样儿,大家谁也没见过。有说是一个负剑行吟的书生文士,有说是一个仙风道骨的高冠道爷,也有说是一个鹤发童鹤的老人,也有说是一个貌美如花的美妇,更有离奇者说“剑圣”是一只人称袁公的成了仙的千年白猿!
大家虽对“剑圣”来历不甚明了,大都不知其姓名字号年龄相貌,但对“刀魔”大家却知之甚详,提起“刀魔”的事迹来如数家珍。
“刀魔”轩辕弑,在武则天称帝时随徐敬业造反扬州,与骆宾王被视为徐敬业一文一武左右臂膀,徐敬业兵败,武后大索天下,求“刀魔”轩辕弑与骆宾王下落,务要捉拿归案。骆宾王不知所终,而“刀魔”则天南海北,屡屡现身,戏侮武后朝鹰爪武林高手,并屡加诛杀。武后朝武林高手,除大剑侠郭元振外,包括长臂真人在内的一众高手,无不在“刀魔”手下吃过大小苦头。而这之中,凡以刀为兵器者,无论是朝廷猛将、刑衙捕头,还是大内高手、武林强人,都以兵器被毁、惨败收场。“修罗刀”上官姝儿、“潇湘刀客”许独行、“南海刀枭”南宫烈、天后朝“刀状元”辛楣秋、“洛阳刀王”武克定——“天后五大刀客”曾围攻“刀魔”于极南之地的“天涯海角”,结果五刀俱毁,“修罗刀”上官姝儿断发毁相,“潇湘刀客”许独行断腿残足,“南海刀枭”南宫烈被刀剔一目,“刀状元”辛楣秋脸上更被刀刻了一行字,从此无脸见人。而武家诸侄之一的平日飞扬跋扈、为非作歹的“洛阳刀王”武克定下场最惨:不但一臂一足俱折,还把命根子也丢掉了。“刀魔”轩辕弑从此横行天下,无人可制。
幸好轩辕弑后来嗜武成癖,钻研刀法刀术入迷到了魔魅之境,不复当年孜孜于世务政事,要掀天揭地作文章的野心,无意再在武林江湖上兴风作浪,倒也茶毒武林甚浅,为害不多。但他每隔几年,要挑战天下武林高手“祭刀”,来试他新的刀法心得。随着被认为天下顶儿拔尖的高手:“峨嵋金冠”名相大师、“茅山真君”控鹤真人、“自出洞来无敌手”、中原大豪辅玄霸三人先后被轩辕弑杀得或面目无光或武功尽废后,天下高手无不心惊肉跳,竟相逃名避世,武林竟成平平不波之地。如此一来,这十几年来,竟似乎再没什么卓绝人物,独秀武林了。
因此,这“刀魔”挑战“剑圣”是震动天下武林的大事。大家巴巴地来,就是为了一睹“剑圣”真容,也为了见识一下盛传中的盖世魔王“刀魔”轩辕弑的绝世武功。
许多人对“刀魔”也只是听闻甚详,还没真正朝过面。也不知这个叫天下武林谈魔色变的魔头,究竟是否长了三头六臂?是不是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样,长得头如芭斗、面如靛蓝、血盆大口、獠牙凶睛,显得十分恐怖?
——在这种情况下,这乌鸦道人既知两人情况,自成香饽饽了!
趁“崆峒狂刀”蒙天放分神向乌鸦道人问“剑圣”、“刀魔”之事,温方急跃向空中,去接被蒙天放“拂”飞的刀。他伸出之手待要接到刀时,脚上忽然一紧,全身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大力抛了出去,却是蒙天放在与乌鸦道人说话之际手也不闲着,见温方奋身跃起接刀,出手如电,抓住温方的脚使了个巧劲,把温方给抛了出去。
蒙天放把温方抛出,人也随即跃起,伸向空中落下之刀。
但这时一道人影在蒙天放眼前一闪,已抢在蒙天放之前,手已及刀。蒙天放既已说了“留刀”的大话,岂容别人把刀夺走?怒叱一声,撮掌如刀,砍向来人后颈。这招若是给击中了,以蒙天放的功力,当使来人身首异处而亡。
蒙天放行的是“围魏救赵”的计谋,攻敌必救。只要来人避招闪得一闪,接不得刀,温方的刀还会被蒙天放所得。
来人在空中将刀拨了一拨,叫道:“温将军接刀!”刀在他一拨之下,顿化一道虹影飞向温方。来人另一手一招“反搂北斗”,刁搂蒙天放化刀砍下的手腕,正是化解蒙天放那招“斫龙刀”掌刀的正着。
蒙天放被逼往外避了一避,两人几乎是同时落地,来人转过身来,手按剑把,剑眉高挑,虎目圆睁,年轻的脸色凛然生威,沉声道:“久闻蒙先生狂刀之名,让李某来讨教高招。”
郭子仪认得这中途冲出的是王毛仲麾下亲兵李嗣业。
李嗣业年方十六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血气方刚。
蒙天放仰天哈哈大笑,睥睨道:“看你也不是用刀的,就是用刀的,十年之内,谅你也难赶得上我弟子的功夫。若想挑战我,你的年纪忒也轻了些!”
李嗣业看着蒙天放狂放的笑容,虎目中瞳孔收缩了,目光锋锐如刀:“蒙先生,那么我们就订下了十年之期。看这十年之内,我能不能习成刀法,向你挑战。”
蒙天放大笑:“好,你既有此志。我一定成全你。十年之期,老夫在崆峒山恭候。”
蒙天放说完,向乌鸦道人喝道:“走,带我去找轩辕老儿。”
两人随即一前一后,展开身形,向前飞奔而去。
徂徕山在泰山东南方向,不过数十里而已。所谓泰山封禅,实是在泰山祭天,在梁父山祭地。梁父山在泰山脚下东南不远处,以山系论,即属徂徕山。徂徕山号称千峰竞秀,有山峰近百座,最高的主峰为太平顶,高达三千多丈。山上有汉时赤眉军樊崇驻军的中军帐。关于此山再古老的传说,据说当年道、儒两家创始人老子李耳与孔子仲尼曾相会于徂徕,孔子向老子问道。因而徂徕山上还有纪念道、儒二圣的二圣堂。
徂徕山东西长八十里,南北长三十多里路,满山奇峰怪石,苍松翠柏,溪涧谷洞,清幽无比。王毛仲率郭子仪等人,在徂徕山当地豪侠与地方长官带路下,策马追赶前面乌鸦道人与“崆峒狂刀”蒙天放的身影。好在王毛仲郭子仪所率的亲兵部曲都是精于骑射的军中武功高手,战马又是千中挑一的龙骧良骥,三四十匹马放开驰骋,铁蹄密雷,流星赶月般纷纷追赶蒙天放、乌鸦道人,以期能在“刀魔”“剑圣”论武之所,得以一睹心仪已久的剑圣风采,一识闻名已久的“刀魔”轩辕弑的庐山真面。而若见到任城的李慈等人,说不定有所发现,得以破案立功,那更是意外之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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