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艳青，到了开阳县吧？”

　　吕艳青从没想到过，给他打电话的会是柳山副组长。

　　没错，就是他的老领导，一直器重他，想要提拔他的柳山副组长。

　　市纪委常委，市纪委案件审查室主任。

　　“领导，中午到的，您有指示？”

　　吕艳青拿着手机站起身来，来到窗户前接打。

　　“呵呵，我能有什么指示，就是过来问你一下。”

　　柳山笑呵呵的开口，一副唠家常的语气。

　　“对了，艳青啊，涉及到开阳县19名干部，你们工作组在处理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慎之又慎啊。”

　　“开阳县是咱们灵云市的经济大县，经济比重占比超过百分之三十，绝对不能因为我们纪委工作组处理案件，耽误人家地方的发展。”

　　“类似像是税务局啊，工商局啊，还有一些乡镇都是招商引资，经济发展工作的重中之重。”

　　“中央对于经济发展的指示要求，我们各级纪委要深刻领悟，贯彻执行。”

　　“拍苍蝇和发展经济两不误，这个度要拿捏好。”

　　“你帮我把这番话转告杨东同志，我希望杨东同志能够处理好开阳县19名涉案干部，等他回到市里，我这个市纪委调查组的副组长，亲自为他表功。”

　　柳山的电话打了不到两分钟，就主动挂断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明确的暗示，也没什么倾向性的话语，一切都是老生常谈的保发展，也要拍苍蝇，做到两不误。

　　但吕艳青了解自己这个老领导，说话从不过于直白。

　　意思传达到了就好了。

　　税务局，工商局，以及一些乡镇都是经济发展的重点。

　　翻译过来就是这几个地方能不动手术，最好别动了。

　　“谁？”

　　杨东坐的远，听不到吕艳青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所以面色严肃的问了一句。

　　吕艳青收回手机，朝着杨东看了几眼，苦笑着回答：“柳副组长。”

　　“怪不得你这么紧张。”

　　杨东闻言恍然，这就理解刚才吕艳青的紧张样子了。

　　但随即他也沉默下来。

　　阻力可真大啊，连柳山副组长都亲自下场。

　　这倒并不是说柳山副组长有问题，只能说明开阳县这盘棋已经有大领导干涉了。

　　“杨老弟，我说实话啊，这才只是刚开始。”

　　“你借调市纪委比较晚，你还不太了解，05年的时候我们市纪委调查介阳县的常务副县长，结果你猜怎么样？”

　　“原市纪委书记路正被叫到了省纪委被批评了一顿，据说省里都有领导出面了…”

　　“我们在市里，也被市委武书记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主题内容就是保基层经济，促基层发展，稳全市大局。”

　　“里里外外没提到过一个跟案件有关系的内容，但全篇都是暗示，都是警告。”

　　“最终结果就是介阳县的那位常务副县长被调离介阳县，倒是我们市纪委有两个办案人员因为办案程序不规范被处理了，你说可笑不？”

　　吕艳青在市纪委的时间不短了，他经历的事情也更多。

　　现在也愿意掏心掏肺的跟杨东分享一下经验，让杨东做到心中有数。

　　纪委工作没那么好做，真以为纪委干部都是手握尚方宝剑，想砍谁砍谁啊？

　　你有尚方宝剑，可人家也有免死金牌，你怎么搞啊？

　　里里外外折腾一圈，人吃马嚼的费用不少，最终处理了个寂寞。

　　“吕哥，你说的这些，我…”

　　铃铃！

　　杨东刚要回吕艳青的话，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杨东带了私人手机。

　　他的私人手机之前就已经和市纪委备案过了，是被允许带着的，不需要再纠结。

　　“我现在理解你的心情了。”

　　杨东面色无奈的朝着吕艳青摇头开口，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按下接听键。

　　“尹秘书长，我是杨东。”

　　给他打电话的是他杨东目前最大的靠山，市政府秘书长尹铁军。

　　从未想过尹叔会给他施加压力，但就这么发生了。

　　“小东，市长明天要去开阳县视察，你们市纪委工作组注意点方式方法！”

　　“我这里还有事，有个会要开，不跟你多说了，你自己拿捏尺度。”

　　“另外，你小子给我聪明点，别只顾着挥舞着大刀往前冲，背后没有中军护卫，很容易被包了饺子。”

　　嘟嘟嘟…

　　尹铁军的电话打的快，挂的也快。

　　三句话而已。

　　但这三句话所带来的压力，已经是滔天洪水级别的了。

　　这三句话，每一句话都要命。

　　市长要视察开阳县，这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让杨东学聪明点，别光顾着挥舞大刀往前冲，要注意身后的中军大帐。

　　这句话就是暗示杨东，你想做先锋，也得把背后武装好。

　　背后中军大帐是谁？自然是市纪委书记关木山。

　　杨东心里挺感动的，尹叔还是惦记自己。

　　要是自己不知道市长视察这个信息，很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妙的后果。

　　市长前脚视察，你在后面查开阳县。

　　市长高度赞扬开阳县的经济发展，结果你们市纪委工作组在后面持续双规涉案干部。

　　连傻子都能想到，会发生什么后果。

　　更不要说杨东看似是市纪委的人，实际上组织关系，人事关系，编制，都在市政府啊。

　　杨东这个借调干部，是接受双向领导的，要对市纪委书记负责，也要对市长负责。

　　说的通俗点，你处了个女朋友，跑到了女朋友家里，结果帮着人家，扇你自己父母嘴巴子？

　　“怎么样？”

　　吕艳青一脸同情的望着杨东，这一刻两个人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都是被自己老领导输入压力，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强。

　　“我本以为开阳县的局势已经很复杂了，现在看来还是想的简单了，这个赵鹏程案件，又搅动了市里局势。”

　　“之前是市委武书记和侯市长在较劲。”

　　“现在市纪委书记和市长也开始较劲了。”

　　杨东这一刻是真的学到了。

　　学到了水无常形，水无常势的道理。

　　上一次市长和市纪委书记还是盟友关系，互相支持。

　　结果因为一个赵鹏程案件，两个人迅速成了对立面。

　　市长侯勇自然不是保赵鹏程，赵鹏程是武新开的人，他怎么可能去保？

　　但他保的是开阳县的经济大局，是经济稳定。

　　身为市长，要对经济负责的。

　　这是侯勇市长最根本的利益，这是他核心利益。

　　而市纪委关书记要做的就是把赵鹏程案件做大做实，以赵鹏程案件来警告全市干部，让他们收敛一些，这是市纪委书记的职责所在，也是市纪委书记的核心利益。

　　当两个大领导的核心利益出现了根本性的不同，这联盟自然也就结束了。

　　但杨东此刻就像是父母离婚之后扔下的孩子，他该如何抉择？

　　似乎不管怎么做，都会得罪另一个。

　　“先不要双规县税务局的三个副科干部了。”

　　“明天，我回一趟下水镇老家。”

　　杨东面色复杂着开口，朝着吕艳青知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