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彭勃的这个解释,周道并不怀疑。
人性,是个很复杂的东西。但是,有一点是不变的:越是对其他生命漠视的人,就越是重视自己的生命。
王氏,虽说不上狠辣,但,不可置疑的是,她绝对无情。这种无情,也来自于自己那种无所不在的安全感。
并且,她一直养尊处优,并未经历过这等事。一大群如狼似虎的粗糙汉子将她团团围住,这种安全感便荡然无存。这下便会要了她半条命。
周道并不担心这个王氏的状况。或许,整个周家,现在唯一让他挂念的人,只有他母亲秦氏。
“放了他们,我放你们走。”此时,并不是叙旧的时候。周道也不敢拖延下去。
“既然子臻公子发话,我自然遵命!”彭勃稍稍犹豫了一下,道,“可是,王吉,我不会放过!”他来周家,最主要的目的,其实就是王吉。
“这个……”周道有些两难。这种时候答应或者不答应对方的条件,对自己来说,都有些不好处理。不推出王吉,不要说彭勃那边不好交待,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不趁此机会搞死他,还等何时?可是当面答应了彭勃的条件,这似乎又不好对家人交待。特别是在这个视“礼义”二字为立身之本的时代。
“这个王吉不在这里。我刚才正准备询问来着,没想到你就闯进来了。”彭勃似乎看出了周道的犹豫,道,“我只需要知道他的行踪。”
周道想了想,说:“你让吾弟公瑾过来,我自有分晓。”
彭勃吩咐下去,很快,有些狼狈的周瑜便被推了过来。
“兄长……”周瑜悲愤而无助。
“你且宽心,此事我自会处理。我且问你,家中如此大难,怎不见王吉那厮?”
“王吉……”周瑜心虚的看了周道一眼,“他……奉父亲之命,率武士精卒,带着小娘、楼珍及半数仆从……呃……去了都城。”
“什么?!”周道大惊。
周瑜低下头,解释道:“父亲说,这天下渐乱,庐江也好舒城也好,迟早会被波及。故此准备将周家所有人马资材转移至都城洛阳。天子脚下,想必比起这里更加安全一些。”
“可为何……为何是那王吉带着我母亲先走,你们却没有动静?”周道怒气上涌。不要说避难洛阳本身就是一步臭棋,让秦氏跟着王吉,也不知要吃多少苦。
“呃……父亲说……周家业大,这边的事情,处理起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加上……加上……”周瑜嗫嚅着。
周道怒喝道:“担心一路并不安全,是以让王吉先去探路。哼哼!若有危险,便以我母亲为质,以便于王吉等人脱身!是否?”
周瑜的脑袋更低了。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娘的主意?”周道喝问道。
“这……这是王吉的主意。我也曾劝阻,可我娘……”
“好好好!你们真的很好!”周道咬牙切齿道,“告诉你娘,我母亲一旦有事,别怪我心狠!”
周瑜抬起头,眼睛有些泛红:“兄长……此事……此事……”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你告诉我,他们走了多久?”
“正好五日。”
五日……周道心念急转,五日,也就是大约三百来里路程,差不多已出庐江郡进入了豫州地界。事不宜迟,周道稍作思量,便对楼进道:“你和文达带着粮草辎重还有这些流民前往丹阳,我自带人即刻前往追我娘还有你姐。”
楼进正准备依令而行,却陡然顿住,对周道说道:“周大哥,还是我去吧。我也放心不下我姐。况且,这边的事,我是一点帮不上忙。”
“不行!”周道一声大喝,“我娘安危,我怎能放心得下!我必须亲自去!”说着便要往外走。
搂紧上前一步,拦住周道去路:“周大哥,我姐也在一路啊!你难道不放心我?我在,便不会让你娘亲有任何损伤!”
“可是……”周道挣了挣,没能挣开。
楼进急道:“周大哥,我一定会将你娘亲和我带回来!可是这边的事情,你却不宜了离开啊!”
周道很是犹豫了一下,想想,现在追上去,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二十来天时间。而当前丹阳的局势,却根本不由他浪费这们久。想了想,黄巾正集结于汝南,一路上应无大股匪患。母亲与珍儿的安危,楼进过去,应无大碍。
想到这,点点头,吩咐道:“也好,逆舟,你率五十人,带上公瑾,前去追赶王吉,务必将我娘和你姐追回来。”
楼进点头,正欲转身,却听得彭勃道:“子臻公子……”
周道看向他。彭勃道:“我派出一些人配合你。虽然我这的人没有你的人武勇,但好在人多,也可互相照应。我这边也跟上去,若王吉那厮搞出什么事,我绝对饶不了他!”
周道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就是想拿住王吉。于是,点头应允。
“我……”周瑜很是为难。
“你放心,周家绝不会有事。可是,我娘若是有事,那就……”周道脸色阴冷。
周瑜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站到楼进身边。
这边彭勃也招呼自己的人撤了下来,让他们听从楼进的指挥。
周道对楼进道:“多准备点粮草。追上你姐他们之后,直接回宛陵。途中若是有人阻拦,杀无赦!”
楼进身边的周瑜从未见过周道如此狠辣,不由赶到背心一股寒气,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喏!”楼进躬身领命,转身便往外走。
周异王氏等人,已经脱困,却因彭勃等人并未离去,因此也没敢过来。但几人刚才的言语,都落入了他们的耳朵。
王氏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高声道:“公瑾留下。”
周瑜的身形顿了一下,却并未回头,跟着楼进出了大门。
王氏见此,颤声道:“你真要置公瑾于死地么?”
周道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她。
王氏无法,只好放低身段,哀求道:“子臻……你能不能让公瑾留在周家?他还小,这兵荒马乱的,要是……”
“兵荒马乱?”周道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反诘道,“你还知道兵荒马乱?那你为何不想想我娘柔弱之躯如何在这兵荒马乱中生存?”
“不是有王吉保护么?”王氏语气顿弱。
周道冷笑了一声:“王吉?难道你不知道王吉会怎样对待我娘么?难道说,你让王吉带上我娘,没有私心?”
此时,周异走过来,对周道说:“子臻,这事……也是我一时不查,没想到其中危险重重。但公瑾……”
面对自己的这个“父亲”,周道还真拉不下脸。拱手道:“父亲放心便是。楼进带的这五十人,无一不是以一当十的精卒。加上彭勃那些人,足可应付一般山贼了。”
王氏忍不住道:“你就是想让公瑾……”
“住口!”周异一声断喝。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他也有些懊悔。对自己这个心肠狠辣的夫人,原有的一些好感,也消融了许多。
“公瑾此行,定然无碍!父亲且宽心!”开玩笑,这可是今后一个惊天动地的奇男子,岂会在溪沟里翻船?周道让周瑜跟着楼进,并非只是要周瑜这个身份。更重要的是想借助他的气运。他不想再在这事上啰嗦,发誓道,“若是公瑾遭遇任何危险,我周道天雷焏之!”
“好吧,我且信你。”周异此时也只得作罢。
周道清点了一下周家的人手,这才发现,真正能战的兵卒不足一百之数。难怪彭勃轻易就攻了进来。当然,王吉带去的那五十人,本身便是周家私兵中的精锐,留下的人,平时骄纵惯了,也未经大事,是以看见彭勃等人气势汹汹,也就先输了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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