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五步一堡，十步一门，布置十分巧妙，真可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是陡峭山崖，猿猴难攀。周道楼进二人都是啧啧称奇，暗道，真要攻破这等山寨，怕是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张猛看二人这般神情，也是暗中得意。笑道：“二位可是见过如此险要之地？这可是我家统领亲自着人修建的。哪怕上万官兵，亦无可奈何。”

　　周道问道：“你们就不怕围困吗？”

　　孙益笑道：“这山寨之中，囤粮数十万担，山上还有数眼泉水，便是万人拒守，也能撑好几个月。况且，山寨四面八方，还有其他兄弟。围困？没有数万兵丁，休想对这山寨造成威胁。”

　　周道笑道：“攻守之道，并非纯以武力定胜负。想这天下，没有攻不破之雄关，也没有纯粹靠防守便能取得最终胜利的将军。”

　　孙益语塞。

　　周道也不再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结，倒是有些好奇道：“孙将军，我记得，元世将军并非普通人家子，又因何至于此？”

　　孙益轻轻叹了一声，道出原委。

　　董袭出生寒门，奈何受宛陵许家欺压，父兄一时不查，竟至于被奸人所害。母亲也因此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董袭本欲报仇，却有一妹许字而尚未婚配，只得按捺仇恨。待他妹妹出嫁之后，便找上许家门去。奈何许家势大，董袭一人势单力孤，数次寻仇未果，于是便投到山寨之中。原统领极为赏识，他亦很快得到山寨兄弟拥戴。原统领死后，便顺理成章成为山寨之主。

　　宛陵的许家，乃是宛陵豪强。祖籍本南阳人氏，桓帝时，许家谋得丹阳郡守，依仗权势巧取豪夺，占据了宛陵大片良田。灵帝初年，因山越人势力越来越大，许家不得不迁居吴郡。不过，这宛陵的田地，也基本抛荒了事。这些情况，周道也知道一些。只是，他没想到许家竟然和这董袭还有些渊源。

　　周道记得，许家迁到庐江之后，原准备大肆采买田地，却因为吴郡早已成为朱家等人的禁脔，插不进去分毫，于是转向其他地方，却发现几乎所有稍好一点的产业都已名花有主，是以一直未能如愿。

　　原来如此！呵呵！周道笑了。旋即问道：“这许家在宛陵有多少田地？”

　　孙益摇摇头：“具体数额我等也不知。不过，宛陵城西，一直到泾县，几乎都是他家的产业。怎么也得有几十万亩。”

　　“这些田地现在都没人耕种吗？”周道继续问。

　　孙益瘪瘪嘴：“谁还种他家的地？五成租子，还有每年三个月劳役，这不吸人血么？”

　　周道闻言，沉默不语。

　　楼进只是诧异的看着周道，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路拉拉家常，也不大觉得累，半个多时辰，几人才到山顶。一处原木制的寨门，粗粝而雄健。两旁各有一队兵丁执戟挺立，衣甲虽说不上鲜明，也极为严整。

　　孙益上前吩咐了几句，守门的护卫让出一条道来。在那些人奇异的目光下，周道楼进跟着孙益张猛进了寨门。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所高大的殿门前，孙益径直走了进去，很快，一个兵士快步跑出，对张猛道：“大统领让你带他们二人进去。”

　　张猛听闻，对周道楼进道：“你们随我进去吧，记住，进去之后，不得东张西望，不得向任何人打听任何事，你二人也不得随意攀谈。”

　　“诺！”周道楼进忙躬身应道。

　　大堂内，主位上端坐着一个汉子，脸若刀削，眼呈四角，鼻似峰岭，身如铁铸。嘴唇紧闭，双耳招风，眸中精光闪闪，三绺长髯无风自动。一脸严肃的看着张猛带着周道二人进来。

　　“见过将军！”

　　“见过统领！”

　　周道和楼进均躬身抱拳道。

　　董袭没有回话。甚至都没有动一下。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周道。

　　周道抬起头，也看向董袭，脸色平静。

　　良久，董袭才缓缓道：“庐江周家的人？汝父为谁？”

　　周道朗声道：“吾乃庐江陆使君之弟子。家父乃舒城周家家主，曾为洛阳令。”

　　“原来是洛阳令君家人。”董袭道，“想我这山寨之人，未闻与庐江周家有过过节。不知所为何来？”

　　周道拱手：“某此番前来，非为我周家而来。然某以下所言，恐有所冒犯。故请元世将军先恕小子无礼。”

　　董袭盯着他，好一阵才沉声说道：“也罢，恕你无罪。你且直言便是。”

　　周道再次拱手：“既如此，小子便开门见山吧。元世将军，还有孙将军、张勇士，应非大奸大恶之人。何以至此？不过因豪强欺凌，官府不公，或者天灾，或者人祸，以至于生存艰难，不得已占山为王。可是如此？”

　　董袭仍然脸色不变，不置可否。

　　周道也不客气，继续道：“诸位占据山高林密之地，据易守难攻之势，官府虽多次兴兵，却无可奈何。然则，诸位是否真的高枕无忧？恐非如此吧？”

　　董袭、孙益和张猛三人的脸色开始变了。

　　周道接着说：“而今这汉家天下，看似皇室与世家共治，而实则一直内斗不已。这天下之中，如元世将军占山为王者并非一家！为何官府和世家迟迟未能剿灭他们口中的所谓山贼？难道诸位真的以为他们无能为力？难道他们真的养虎为患？”

　　孙益首先忍不住气，问道：“那又是为何？”

　　周道笑道：“养虎为患是假，养虫为蛊为实。以丹阳为例，许家，不过一没落世家而已，在真正的世家大族眼中，许家根本上不了台面。诸位应该知道，所谓世家，并非以财货多寡而论吧？”

　　董袭点点头。

　　“这便是了。牺牲一个小小的许家，在真正的世家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而有着山越之乱，才能让他们攫取更多的利益。”周道提高了声音，“有你们的存在，他们才能名正言顺的向朝廷要兵、要粮、要钱，而他们则暗中积蓄力量。此消彼长之下，皇室和世家之间原本平衡的天平，自然会偏向他们一方。这还都是小事。他们更大的目的在于，让皇帝和皇室知道，没有他们，这天下便没有太平！而如果你们真的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那么，不用皇帝下诏，他们自会想方设法来消灭你们！那个时候，你们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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