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官兵们压根就来不及反应,只见林荫茂密的官道深处飞驰来两匹好马,一匹上面骑着一人,另一匹坐鞍上却是空的!
再看半空之中,树冠之上,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只是察觉一阵锐风扑面,官兵们被无形的力量抛向四周。
“给老子住手!”
便听得“啪”一声闷响,酒糟鼻浑身一震,他看看来人,披着一身灰色斗篷,个子很高,却不壮硕,脑袋被帽兜遮住,看不清相貌,唯独能察觉一股来势汹汹的怒气。
酒糟鼻又看看地上,忽然之间变了脸色,卧槽,我的腿!我的腿折了!!!
他的腿自膝盖骨以下,变的软绵绵的,犹如一块肥肉挂在大腿上!
“啊啊啊!——”酒糟鼻发出一声哀嚎,抱住腿倒在地上,疯狂翻滚!
来人低头细看,却见孩子已经惨遭毒手!
忽然之间,一股可怕的气息自他身上窜升起来,那裹住身体的披风也不可抑制地逆天游摆。
“这孩子犯了什么罪?你要下此毒手?!”
“啊啊啊!还看什么?!把这贼人给我拿下!”
官兵们大眼瞪小眼,他们可都是眼睁睁看着酒糟鼻的腿莫名其妙被打残的,用肛门想想就知道这披着斗篷的高个子绝对不是好惹的主!
酒糟鼻发了疯:“上啊!给老子干死他!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尽管酒糟鼻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可这明显就是送死的买卖,谁上谁死,官兵们也不傻——还真有个傻的,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往上一闯,举起长刀便齐齐砍了上来!
只是这家伙压根就没讨着便宜,就听得“呼”一声,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倒霉蛋像一颗炮弹般飞了出去,“嘭”一声巨响,整个人撞到一颗大树干上,被可怕的冲击力撞成了两截!
官兵们都吓傻了,呼啦一下,他们各自往后退了几步,虎视眈眈地围着对方。
此时,官道上飞驰的两匹马来到近前,从上面又跳下一个人,一声清亮的娇音响起:“还敢动手?!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
这是一个女人。
酒糟鼻脸色煞白,发出尖细的惨叫,指着来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可是府衙大人手下……”
“府衙个屁,他敢动手也是个死!”
明显这女人的气势比先前的人更足,酒糟鼻明白碰上了硬茬,就凭手下这十多人,真打起来别说拿下这二人,恐怕活着都已经是奇迹,倒不如逃命为上。
“你们敢打朝廷命官,阻差办案,寻衅滋事,我定会禀告府衙大人……兄弟们,快走!快走!”
官兵巴不得离开此地,几人架起酒糟鼻,一溜烟地跑了。
伊青走到夜十三身边,望着一家四口的尸首,默默无语。
“伊青,你听见了吗,他们说因为护国神要经过这里,所以整治路容,这一家子就因为如此奇怪的原因被打死了。”
“这本就是个荒唐的世界,你没必要因为护国神三个字而自责,这也并非我们的本意。”
“是的,这的确不是我们的本意。只是命令层层下达,底层的官员因为长久的恐惧而做出了更极端的自我阉割行为,所谓的矫枉过正,是这个意思吧……”
伊青叹口气,她知道夜十三明白这一切,只不过眼睁睁看着一家四口死在眼前,一时间无法接受而已。
“夜十三,走吧,这世界的事我们管不了太多。”
“嗯,我们走。”
夜十三站起身,忽然他的视线被一处吸引了。
远处树丛之中,钻出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形。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只不过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而异常瘦弱,她满身泥泞,上下湿透,怯生生地望着夜十三和伊青。
“小妹妹,这是你的父母?”
伊青往前走了两步,小女孩儿往后退了两步,点了点头。
看来她便是这一家人劫后余生的最后血脉了。
伊青见到小女孩儿的目光盯着散乱一地包裹中,泡涨了的干粮,顿时明白了。她蹲了下来,从背包中取出了一块饼:“我叫伊青,他叫夜十三,你呢?”
小女孩儿见到这块饼,顿时睁大了眼,她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居然就在二人面前趴在了地上,像一条狗那样爬了几圈,汪汪叫了几声。
从她小小身子中,发出了清清的嗓音:
“贱奴银儿,谢大爷赐食!”
夜十三惊呆了,伊青也觉得胸口发闷,只见小女孩儿爬到伊青面前,一口叼走了饼,快速爬到一边,背对着二人囫囵嚼啃起来。
成年人巴掌大的那么一块饼,最多不超过十秒钟的时间就被她吞了下去。
银儿回过头,先是看了看伊青,又将目光停留在四具尸体上,有一道水波般的光华从她眼中闪过,随后转身,离开。
十三、四岁的孩子,劫后余生,亲眼见到至亲惨死,却能如此冷漠的离开,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夜十三刚想动,却被伊青拉住了,她不动声色,又取出一块饼:
“银儿,我这还有,要吃吗?”
银儿一看见饼立刻舔舔嘴唇,咽了咽口水,当下又趴到了地上,可她刚要爬,却听得伊青道:“你若是学狗爬,我就不给你吃了。”
银儿愣住了,她呆呆地望着伊青,开口道:“可是……不学狗爬……银儿就要饿肚子了……”
“我的饼,不是给狗爬的人吃的。”
“那……那银儿还会学泥鳅,还会给大爷舔脚……还会脱裤子……”
“住口!”
夜十三大喝一声,轰然间一道气墙自他四周扩散而出,形成一层狂风,整片树林的叶子被瞬间吹散,下雨一般哗哗往下落。
银儿吓坏了,她蜷曲成一团,窝在泥地上瑟瑟发抖。
夜十三上前一步:“你是人,不是畜生!给我站起来!”
没想到银儿更害怕了,她把整个头埋到泥里,浑身像筛子般打颤:“大爷!银儿错了!银儿错了!别打我!求求你别打我!”
伊青心头一酸,一把抱住了她:“有我们在,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可是……可是一路上都是欺负我的人……哪怕是逃到了南江,爹娘没饿死,却也被官兵杀死了……”
伊青紧紧抱住怀中战栗的女孩儿,轻轻道:“不会了,这种事不会再有了,我向你保证!你可以和我拉勾!”
“什么是拉勾?”
“喏,就像这样。”
伊青拉开银儿黑黝黝肮脏的小手,两个人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银儿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却在她的人生中,有史以来第一次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