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游龙儿自证变成夜十三这条龙臂之后说的一番话。
当时夜十三身心将死,万念俱灰,所以并没有仔细去听游龙儿说了什么,但现在意识到“黑烟”其实能收能放之后,他忽然想起来了。
游龙儿好像是说过那么几句奇怪的话。
她说,在成为依附于夜十三肉身的龙臂之后,察觉到他体内诸多奇怪的变化。
其中之一,便是他额头上的先天炼形晶,也就是天瞳与祝囚的“遗产”发生了无法解释的关联。
“关联”两字可能无法厘清二者之间到底有何种纠缠联系,因为即便是游龙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目前所能知道的是,这颗先天炼形晶是南天宝开山道士陇晸祖师寻获的,一件来自于天外的“活石”。
“活石”自称阿璃,拥有九行神通,分别是寻踪、破术、起障、绝尘、避秽、断阴、聚阳、引气,御魂。
而祝囚的遗产……巧了,在哈萨克绝地一战之后,十八千相也只剩下九相——好吧,如果严格来说应该是九相多一点。
这“多一点”的就是几近微弱的熄甲相,基本忽略不计,而且夜十三在最后进入幽器之前把熄甲相给彻底“祭祀”掉了。
也就是说,祝囚最后遗留给夜十三的,就剩下了九相。
天人九相。
这九相,夜十三只会使用瞬息相,其他别说不会,就连见都没见过。
所以当时游龙儿猜测是不是刚好两两对应的“九行神通”与“天人九相”发生了某种奇特感应,以至于相互共鸣,双重激活,使夜十三发挥出超越常识的战力。
所谓“超越常识”的战力之一,便是长久以来一直缠绕,包裹夜十三身体的“黑烟”。
按照游龙儿的说法,黑烟是一种“武装化的气”,攻防一体,收放自如,只不过以当前夜十三的能力还无法得心应手的使用。
这战力之二嘛……好像……好像是一件厉害的不得了的武器……
武器?是天矛?不……那会是什么武器?
想到这里,夜十三忽然生出一股头疼。
他越是回忆,脑壳便越发刺痛,这股剧痛深入脑干,通过骨髓传导全身,以至于他无法抑制地跪倒在地,蜷曲起来。
这一下,体表的黑烟迅速消失,夜十三就像那白花花的一坨肉,躺倒在黯黯的黑岩浮岛上。
说实话这其实也恰好是夜十三将计就计之计的一部分,他原本想着既然对方要捉自己,干脆就伪装成“猎物”被这一老一少带回去,说不定还能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情报来。
所以不知道是天意弄人还是歪打正着,夜十三在回忆游龙儿说的“战力之二”时突发头疼,恰好就把黑烟给收了,否则那二人见到夜十三这样肯定会生疑。
事实也果然如此。
片刻之后,大伯与宪儿落到浮岛上,大伯伸手止住了宪儿的脚步:
“慢着!”
“大伯,怎么了?”
“我看这土骨好生奇怪……”
宪儿上下打量:“若是与常见的土骨相比,的确是有些奇怪。大伯你看他除了肤色、赤裸之外,眼睛上还蒙着一条红绸……真奇怪……”
大伯摇摇头:“不,我说的奇怪,并非是宪儿你说的奇怪。看来,你还是缺乏经验,以后得多随我去下山征讨才是。”
宪儿朝大伯施了个礼:“一切都听大伯的。”
大伯又道:“宪儿你看,这土骨肌肤白白净净,身有伤痕却都是老伤,而且此人手脚头身俱在,这就是问题所在!”
宪儿想了想,恍然大悟:“大伯,您是说……”
“没错!以裘少主的修为,这一击足以开山分海,怎可能留此人全尸?”
“唔……或许是想取他的‘髓根’与‘精宫’也说不定呢?……不过,的确有古怪,先前裘四少与裘三少都是把土骨们砍成左右俩半,这样取髓根也容易一些。”
大伯点点头:“是了。哪怕裘少主的修为与四少、三少在伯仲之间,可他是有世传‘三天山玉甲’加持的,同样一招,威力只强不弱,更不可能失了准头!”
宪儿疑惑起来:“大伯,那魏管家还说了什么?”
大伯想了想:“他倒是没提什么特别的,就是像往日那样说裘少主动完手了,然后咱们恰是距离最近的,嘱咐我快去快回,切莫横生事端。”
宪儿踌躇道:“这就奇怪了,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大伯迟疑着没回答,他将目光落到夜十三的左臂上,唯独这半条胳膊看起来同这具肉身不太相称。
看着看着,一股奇怪的寒意盘上了老者的背。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立刻凝神投气,射出一股浑厚真气,将夜十三团团包围。
被称作宪儿的年轻人立刻感受到了真气析出的强大压迫感,当下吃了一惊:
“大伯!你这是……”
大伯不说话,仔仔细细将夜十三全身上下检查一遍,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没什么,是我多心了。这土骨气息断绝、心率死寂,脏器停滞,应该是死了。”
宪儿越发听不懂:“大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伯道:“宪儿,你才刚入结丹没几年,等你到了大伯我这个修为就能明白一些事情了。魏管家说的对,这土骨的确十分奇怪。它居然能在裘少主的飞剑下保得全尸,还长着一条兽臂!”
宪儿好奇心大起,刚想凑上去看个明白,又听大伯道:
“宪儿,没工夫磨蹭了,取刀来!”
“喔……”宪儿盯着夜十三的胳膊,磨磨蹭蹭地从怀中取出一把青玉小刀,似乎有些不尽兴:“大伯,就在这里直接取他的髓根、精宫吗?这土骨白白嫩嫩,不知道同白肉比起来滋味如何……要不我们先把它带回去怎样?”
大伯似乎有些被说动了,不过他又看了看夜十三那半条灰白色的胳膊,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你见过长有兽臂的土骨吗?我看它的肉十有八九带毒!”
宪儿倒是依依不舍:“好吧,唉……真不知何时才能再吃一次白肉啊……”
大伯将小刀握在手心,旋出一个刀花,道一声:“宪儿!看好了,我刀一出手,便是肉走髓出,阴解取宫之时!”
他的话音未落,便听一句沉音长叹:
“哎老头儿,我说你听这年轻人的话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