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玛当初说过，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想要继续找华奕聊天，当时，华奕还以为她只是客气，并未对其的措辞太过在意。

　　后来，大概过了一两个月，少女便离开了柏林。

　　她毕竟是个天才，并且已经将潜力化为实力。

　　在物理学领域越发深入的埃玛，如今已经成了学术界鼎鼎有名的大拿，貌似在一所大学里当教授呢。

　　华奕倒也没和她断掉联系，在临行前，埃玛拉着华奕办了一条电话线，之后的日子里，她经常在深更半夜打电话给华奕。

　　有时候，埃玛是研究出了新成果，和华奕进行学术上的讨论。

　　但更多时候，她只是没事找事般的故意找华奕说话罢了。

　　算算时间，已是过了数月。

　　这一年，“罗斯维尔”还仅仅是佩科斯河沿岸的不知名小城。

　　这一年，“比基尼”还仅仅是一个环礁的名字。

　　这一年，一个小小的，只有八岁的女孩子，自学了微积分和线性代数，并且主动辍学。

　　“丽瑟尔，今天会有一个很有水平的大哥哥来和你聊，不是之前那些不学无术的精神科医生能够比的，好好配合人家。”

　　在墙壁上挂了不少画作，与周围实用的暖色调家具相合，兼具艺术感与温馨感的住宅里，小女孩的母亲正在苦口婆心的教育孩子。

　　“……”

　　个头只勉强超过成人腰间的小女孩，露出与她那如同洋娃娃般的精致外表不符的成熟，还有一点点厌倦。

　　她无言的沉默着。

　　“别担心，他说，他不会劝你回学校，上那些无聊的课程，他是很有名的专家，和别人不一样。”

　　女孩子看着安慰自己的妈妈，依旧没有说话。

　　母亲是一名审计师，平时工作很忙，只有周日和圣诞节才能在家。

　　那是很无聊的工作，女孩是这么认为的。

　　而因为未知的疾病过世的父亲，生前则是给钟表指针设计形状的设计师。

　　作为家庭里唯一一个热衷于思考“形而上学”，即对世界本质的研究，研究一切存在的事物，一切现象的原因及本源的人，丽瑟尔活的很痛苦。

　　特别是，在她发觉继续待在自己就读的学校完全是浪费时间而主动辍学，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看书之后，三个月的时间里，母亲已经找了四名心理医生过来了。

　　现在是第五名。

　　“我是华奕。”

　　看到第五名心理医生竟然是一个年轻男性，丽瑟尔姑且吐了个槽。

　　“好短，这是姓氏，还是名字？”

　　“是姓名，姓华，名奕。我是神州人，那边的姓名格式与这里有些不同。”

　　丽瑟尔并未去过神州。

　　实际上，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离开过居住的城市。

　　相比起同龄小孩子对未知地域的好奇和向往，丽瑟尔所渴望的，是探索一个不存于现实世界，有些抽象的世界。

　　所以，她很快就沉默了，完全没有因为对方提及自己所不熟悉的地方而产生兴趣。

　　甚至漫不经心的将目光移向别处。

　　看着这样的丽瑟尔，华奕反倒是笑了。

　　天才，虽然在童年时期便会早早的表现出一些凌驾于凡人的资质，却依旧不至于完全失却作为小孩子的一些天性。

　　眼前的丽瑟尔，此刻的神情举止，完全和那些不耐烦的小孩子无异。

　　对她，华奕很有耐心。

　　甚至于，华奕在得知相关的消息后，主动来到了这座距离柏林颇有些距离的城市。

　　“我听说，离开学校后的这些日子里，你在做一些有趣的研究，能和我分享一下吗？”

　　“……”

　　女孩的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本应该是纯真而懵懂的，现在却是很让人幻灭的翻了个白眼。

　　并且撇了撇嘴巴。

　　将她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的华奕，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

　　“你似乎觉得我听不懂你研究的东西，那么可以试着考考我，凡事都需要仔细探究一番，才能下结论不是吗？否则，若我也和你一样，单纯的以貌取人的话，也能很容易的得到一个结论——名为丽瑟尔的家伙，是个熊孩子。”

　　数月的时间，和埃玛多次讨论学术的华奕，在科学方面也到达了足够高深的地步。

　　本来漫不经心的丽瑟尔，很轻易的因为华奕的话而产生了不爽的情绪。

　　不过，又被很快平复。

　　毕竟更加夸张的负面情绪，在丽瑟尔曾经进行“形而上学”方面的思考，并且取得了些微成果，兴冲冲的和母亲交流，却被对方回以“整天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时，便已经多次体会到了。

　　女孩带着略有些挑衅的意味开口。

　　“那么，你知道空间中，最多有多少条直线可以两两垂直吗？答错了，就请你走人好不好？”

　　这是一个能够轻松篡改答案的问题。

　　丽瑟尔已经想好了，要将对方打发走。

　　但女孩没想到，当她接受华奕的提议，提出问题的那一刻——对方其实便已经赢了。

　　“正交的直线啊——那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嘛。”

　　“……！”

　　“空间的维度可以是无限的，这时候，光是它们的坐标轴，就已经是无限条两两垂直的直线了。说到底，所谓空间啊、直线啊，都不过是人为规定的虚构概念罢了，只要能自圆其说，大可执笔作画，在那片抽象的世界里任意涂鸦。”

　　说完这番话的华奕，眼睁睁的看着本来桀骜不驯的少女，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又努力忍住，用力的抿着嘴。

　　“你……”

　　“嗯？”

　　“唔……呜哇哇哇哇……”

　　丽瑟尔终归还是没能忍住内心的情绪，很不争气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