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你彻底好起来，宝宝或者又想喝一次药了，这样就不会感冒了。”七婶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笑着逗她，“不过宝宝喝药，有个最甜的冰糖葫芦给宝宝吃！”

　　明明眼睛一亮：“什么冰糖葫芦？”

　　七婶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冰糖葫芦，红红的，闪闪发光，明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七婶把果脯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然后给她穿衣服：“姐姐给你熬完药，宝宝喝了就吃冰糖葫芦，吃完就跟姐姐下山，姐姐给你买新衣服，再帮宝宝铺一间又暖和又舒服的新房子，这样宝宝也不会再感冒了。”

　　明明蹦蹦跳跳地犹豫了一会儿：“真的吗？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我又不是你的孩子……”

　　明明挠了挠头，也只想到前几天姐姐和山里的大伯、大家伙一起盖学堂，在泥沙里挥着铁锹累得喘粗气时，她递过去一碗水解渴，仅此而已。

　　为什么，给自己买东西，买床买被褥，还要给她盖一间不会冷的房子？

　　七婶给她穿好衣服，又穿上袜子和鞋子。她的小袜子早就破了很多洞，松松垮垮都能看见肉，鞋子也是漆黑的，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七婶把她抱在怀里，站起来，又亲了亲她的脸：“因为明明是最乖最好的宝宝啊，宝宝乖乖坐着，姐姐给你喝药，马上就飞下山给你买新衣服新鞋……”

　　等喝完药，明明吃了果脯，满脸说不出的满足：“这个，真好吃……”

　　七婶让明明坐在她脖子上，飞快地下山：“走吧……”

　　明明第一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这座住了十年的山顶，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那么黑。山，幽暗而深邃，但还是很好看……

　　七婶以最快的速度帮她置办新房所需的东西，又找工人帮她盖房。不过两天工夫，房子就盖好了，七婶把东西全都从邻居家搬进新房。

　　“这间是宝宝和小朋友玩的地方，这里也是姐姐给宝宝买的玩具，这间是宝宝的卧室，这间是宝宝的厨房，这间，是宝宝上厕所的地方。”七婶牵着明明的手带她参观新家，“漂亮吗？宝宝喜欢吗？”

　　明明先是高兴，反而害怕起来。

　　七婶坐下来，把明明拉到脚边，轻声说：“怎么样？这是姐姐给宝宝的新家，宝宝不开心吗？”

　　“太好了……”明明看着自己新鞋尖，“太好了……我怕……”

　　七婶亲了亲她的脸：“不怕，这就是姐姐给宝宝的，姐姐喜欢宝宝呢，马上让宝宝过得更好，对不对？”说完，抱着明明向前走去，坐在床上，“宝宝的新床真软，宝宝睡在这间房里，肯定不会再感冒生病，对不对？”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从来没有人……”明明感受着新衣服的舒适，感受着新被褥的柔软，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不真实。

　　“因为姐姐希望明明过上更好的生活，希望明明健康快乐地长大。”

　　明明恍惚地看了她一眼，带着纯真的孩子气，抿着嘴，鼓起勇气，仿佛，亲了她一下。

　　晚上，七婶自然没有去别人家睡觉，而是和明明睡在同一张床上，给她讲故事，唱儿歌，给她买了许多许多吃的，还买了足够的厨具，教她怎么做饭。

　　新添平日吃饭非常简单，几乎不需要用油，要么就是清水下面条，要么就是煮点粥，七婶一学，手忙脚乱。

　　有一天，七婶从学堂那边搬砖搬泥回来，远远看到明明在厨房里有火光闪烁，七婶急忙跑过去，走近才发现，明明正对着火苗发呆，周围一片狼藉。

　　七婶急忙冲进房间把明明抱走，吓得四下查看：“哪里受伤了？烤伤了吗？哪里疼？”

　　明明摇头，指着锅里：“姐姐，烧焦了……”

　　七婶拿起锅盖，盖了一会儿，锅盖都被烧黑了。七婶把炉子里的火灭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委屈地解释：“我想给姐姐做碗面，你说要放油，我放了油，可是它一直没动静，烧了很久都没动静。我忘了炒菜，之前都没炒菜……我就忘记了……我看锅里冒白烟，就往锅里加水，然后，我刚把锅底放进去，就被点着了……我把脸拿起来放在碗里，碗也着火了……”

　　七婶无奈地笑了，看着这个可怜的小朋友，怕自己骂她，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你应该加一句，姐姐，快吃吧，再不吃饭就烧完了……哈哈哈哈哈，这面条真是天灾人祸啊。”

　　七婶在她面前收拾干净残局，一步步教她：“你看，锅里着火的时候，千万不能去加水，拿起锅盖盖住，隔绝火与空气接触，一会儿火就会灭。锅盖我放在你随手能拿到的地方，以后别再这样做了，我下次不在你身边，你一个小孩子，万一着火，实在太吓人了。”

　　七婶一步步教她，油冒烟就要下菜，炒成什么样子，需要加多少盐多少调料。接着，七婶又示范炒菜的过程，两个人一起吃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吃完饭后，七婶认真叮嘱明明，如果想动手学做饭，一定要七婶在场，不能再自己做，否则就把房子都弄坏。

　　七婶做完这些已经天黑，她看着学堂初具雏形的样子，心里也很舒畅，快完工了，学堂建成了，孩子们就可以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了。

　　明明十年来从未上学，七婶跟山里的族长商量后，提出山里的女孩子们也要读书，不能男女有别。山里的族长听她说完理由，心中也有些认同。

　　七婶知道有很多地方没有女孩子上学，当然会提出这个要求，当然也不会反对。七婶递给山长几张银票，诚恳地说：“我希望我们这座山顶，能够永远正视男女平等的观念，虽然现在听起来有些理想化，但实际上，人生应该男女相互帮助，共同成长，才能达到最大的价值。你看，如果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只有男人懂知识，参与进来，其实对男人也是一种折磨，不是吗？跟妻子讨论现状，讨论孩子的教育，两个人的想法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上，一定会产生矛盾。孩子是两个，女儿是女人一脚踏入鬼门关才生出来的，也不能让孩子只听父亲的话，不是吗？客观来说，孩子更应该听母亲的话，只是我们的世界里，重男轻女，女性没有人权。实际上，只要是有能力的人，都有影响一部分人的潜力，不管是男是女，我们都拥有需要激发的潜能。你看，女性文化水平低，无法与男性共同进步，这对一个家庭，甚至整个民间社会，难道不是一种缺陷吗？只要我们接受男女共同受教育，女性的思想可以跟上男性的步伐，两个人组成的家庭才会发挥出更大的能量。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我相信，不管男孩女孩，都应该成为‘子’。只有男女双方共同进步，共同增长知识，我们的国家才能发展，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我非常希望族长能理解我的想法，以后让山里的女孩子们也能读书。”

　　“姑娘的话，让我这个老朽感到羞愧。”

　　“唉，我只是想跟族长沟通我心里的想法，并不是强加于你，不知族长能否理解？”

　　山长看着新建的学堂，思考着七婶说的话，点了点头：“我曾经是一个不开化的落后分子，也曾参与伤害妇女的活动。我们从小受到三纲五常的影响，确实忽略了女性也应该有尊严和生存的权利。夫为妻纲，子为母纲，那些规矩无情地扼杀了许多少女的自尊和自由……我知道姑娘的意思，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力量微薄，但我愿意听取姑娘的建议，改变我固有的观念。”

　　七婶激动极了，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山长的气节令小女子钦佩，多谢山长能赞同我的意见。”

　　“不瞒姑娘，其实我骨子里并不完全赞同那些束缚女性的规定。我这一生有六个孩子，五个女儿，一个儿子。但妻子，只有我未婚妻一人。”山长眼中闪过对过去的怀念，带着一丝笑意，“我的妻子是个很贤惠的女人，坦率地说，许多年前，我也同意传宗接代的那一套。三十年前，妻子知道我想要儿子，不顾自己的身体，接连生了五个女儿，我和她约定，最后无论男女，都不会再继续生育。最后，她为我生了一个儿子，只是身体每况愈下，没几年就去世了。之后，我也很少回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三十年前，我会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夫人，我们没有生下一个孩子，我们可以携手走过生命中的每一刻。只是人生没有回头路，我只能尽我所能培养我的孩子，让他们一个个成才。如今过了几十年，我的女儿们早已嫁为人妇，听从夫家的教导，连回家的机会都没有。儿子在我八岁那年也夭折了。”

　　是啊，人生啊，真是让人感慨。

　　（时间：十月一日到十月七日）